第141章 大頭在後面

三司自然知道河南府欠錢最多的是京西路轉運使司,不過他們下意識地把王堯臣和徐平兩人看成一體,這債自然也就不是債了。哪裏知道徐平根本就不會這麽算,京西路所有州軍,不管是誰,債務必須清清楚楚,這是一年一考的重要依據。

徐平對棉布生意寄予的希望不是要賺多少錢,而是要用這一次機會沖擊原有的經濟體系,大破大立,從而為商品經濟的發展創造條件。跟這一條違背的,都是徐平所反對的。

棉布這一條產業鏈,骨架在京西路治下,徐平要充分利用起來,理清新的經濟制度的很多問題,讓每一個人都明白。每一個環節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獨立核算出來,絕不可以稀裏糊塗地糊弄過去。把這一條產業鏈理順了,對於很多有心的官員來說,便就有了未來將來發展經濟的藍圖,這比賺到手的錢重要得多了。

王博文見王堯臣的神情很認真,不似作偽,不由小聲問道:“伯庸,難道漕司還會向河南府追債?徐龍圖與你是同年,不會做出這種事吧?這就逼迫得過了——”

“怎麽不會追債?漕司最先追債的就是河南府!自入冬以來,漕司每天都有公文行下來,每項細列。而且還限定了時間,最晚到冬月的中旬,過期再不清賬就要收利錢了!王副使,三司不把我的飛票清了,這一年就相當於白幹,河南府的官吏會鬧上京城去!”

王博文沒想到徐平會這樣做,面露難色:“可是河南府手裏收到的飛票太多,三司到裏找那麽多銅錢給你?自徐龍圖主持鹽鐵司,確實每年收的銅錢多了不少,但是也是在徐龍圖的手裏,官吏兵將俸祿不再折支,一律發實錢,這又多支出了許多。一加一減算下,三司庫裏的銅錢也沒多出多少,實在力有不逮啊——”

王堯臣搖頭:“那是三司的事情,我是河南府的通判,管不到那裏。反正發出飛票的州軍必然是收到錢了,我這裏收飛票就必須要收到錢。這次不給河南府兌了,以後飛票還有哪個州軍敢收?太祖在世時,對飛票兌付管得極嚴,當日不能兌付就要嚴懲。有太祖成例在,商人拿著飛票過來,哪個敢拖著不兌?”

王博文沉默不語,太祖皇帝當政時理清了全國的飛票系統,也規定了相應制度,其中一條就是各地官府必須當日兌付商人手裏的飛票,砸鍋賣鐵也不能拖。有這制度在,河南府見到飛票必須兌,相應地也就要求三司必須無條件地清算。

正在這時,公吏進來通稟:“都漕官人徐龍圖到!”

王博文出了一口氣:“徐龍圖來了就好,我們當面慢慢商量。”

王堯臣起身:“既然都漕到了,我們便就到後花園開筵吧,不能讓官員久等。”

“好,邊吃邊說,邊吃邊說。”王博文起身,與王堯臣一起出了會客花廳。

迎到徐平雙方見過了禮,王博文拱手道:“我到西京城來,未去漕司拜會龍圖,甚是失禮。公務在身,不得自由,龍圖莫怪。”

徐平笑道:“哪有三司副使拜會漕節的道理,不過仲明到西京來,不發一封書給我,有點不厚道啊。雖然我現在京西路,一年前可還坐在三司衙門裏。”

“來得匆忙,考慮不周,龍圖莫怪。你是鹽鐵司老長官,不比別人,一切包涵。”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到了後衙花設宴的地方。

河南府和留守司的一眾屬官早已經等在這裏,紛紛起身見禮,鬧了一會。

分賓主落座,王堯臣吩咐上了酒菜,領著喝了三巡,便命歌舞上來。

王博文心裏有事,沒有心情欣賞洛陽小娘子的歌喉,與一眾屬官寒喧一番,便對徐平和王堯臣道:“龍圖,伯庸,我們借一步說話。”

到這個時候,徐平隱隱猜到了王博文的來意,也不說話,與王堯臣一起到了旁邊涼亭。

初冬的夜晚涼風剌骨,王堯臣吩咐公吏端了炭來,三人圍著炭火坐下。

王博文在火上烤著手道:“看來今年又是一個寒冬,不好過哦——”

徐平道:“天冷了加棉衣就是。自上個月開始,營田務便開始運籽棉到西京城,城裏場務壓過彈過之後,便開始向外發賣,現在已經開始賣棉衣了。對了,今年京西路官員的冬衣不發絲綿了,統一制了棉袍發下去。”

王博文好奇地問道:“龍圖,籽棉是什麽?與先前的棉花有什麽不同?”

“哦,籽棉就是沾在棉籽上的細小碎棉,不好紡紗,只好拿來做棉服棉被。你看棉花采摘下來是白白的一大坨,實際上軋過之後,只有一小半適合紡紗織布,稱為皮棉。剩下的這些只能別作他用,最大的用處就是禦寒了。”

王博文愣了一會,才道:“我以為棉布賣完今年棉花的行情就結束了,聽龍圖的意思是冬天還有一波?能制出來的棉衣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