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應急安排

徐平話說完,幾個人面面覷,好久沒有人說話。

著書立說,自成一家,這個年代並不缺少這種人,而且還特別地多。雖然關學洛學還在萌芽,沒有成氣候,泰山學派卻已經崛起,孫復名滿天下,石介嶄露頭角。理學先驅胡瑗景祐元年離開泰山,回到蘇州講學,另一個學術中心正在崛起。戚同文雖然在後世名聲不顯,但他對應天書院傾注的心血正在開花結果,裏面走出的學生開始進入權力中心。

這其中除了泰山學派,應天書院和胡瑗都與範仲淹的淵源極深。範仲淹在後世的地位很大程度來自於他開兩宋學風,慶歷新政的政治成就倒還在其次。

不過這個年代文人學術上的開家立派,還是以自己讀書思索為主,講學以及與其他文人的討論探討在其次。像徐平這樣,糾集一群有職事的官員,以政事為本,然後要自成一家的還真沒有見過。只聽說官員為了推行新政找理論基礎,上自三代,翻遍所有聖人的言論為自己站台的,沒聽說從新政總結理論指導實踐的。

最後還是李覯打破沉默,堅定地道:“都漕說的極是!上古之時人民至少,政事易極為簡陋,聖人所言雖為至理,但只是個大概。如何從聖人大道發揮出去,治理國家,則要隨著世事變幻找到自己的法子。從邕州到京西路,都漕為官之地,無不錢糧充足,百姓安居樂業,其間自然有道理在。把這道理總結出來,讓其他人看得懂,學得到,推行到全國施行,難道不是利國利民的偉業?我等身逢其會,自當獻計獻策,全力玉成此事!”

這些人裏只有楊告與徐平共事的時間長,三司的時候編《錢法類書》就見識過徐平做事的風格,聽了李覯的話,高聲道:“泰伯此話說得甚有道理,就是如此,我們合力把京西路這一年的施政整理成萬世之法。一可以遺澤後世,造福子孫;二可以讓朝廷裏明白,我們到底是怎麽做到這些事。絕不是投機取巧,賺出來的錢也絕不是虛賬,而是實打實的於國於民都有用的財富。不但是我們能夠做到,只要照著法子做,其他地方也可以做到!”

見王堯臣和種世衡兩人沉重的神色緩和下來,趙諴笑道:“其實真正把事情想清楚,這立萬世之法也沒有什麽。你們還記得都漕在三司的時候編過的《錢法類書》嗎?開始的時候也是非議不斷,就連鑄小鐵錢也是反對的人多。結果小鐵錢在汝州試行兩年了,官民兩利,好處多多,前幾天三司陳省主還來信要我上小鐵錢之法,要推行諸路呢。最早《錢法類書》剛出來的時候,三司鋪子的購物券有多少人非議?現在還有什麽人說?大家都知道早晚那購物券要如同西川交子一般替代銅鐵錢,只是都說不好什麽時候動手罷了。我們把京西路這一年的施政總結出來,實際上也就是編一本更大更全的《錢法類書》,把為政如何增收錢糧,於國於民兩利的經驗整理出來,這就是為萬世法。”

徐平聽著暗暗點頭,這幾個人說的比自己還明白,倒是省了不少力氣。對徐平來說有著前世的知識,對將要做的事情比其他人看得重,知道會有重大的歷史意義。但對參與的人來說,只不過是從政生涯中的一個插曲,歷史的意義要在歷史長河中才能沉澱出來。立萬世之法,只有說的正確了才能成萬世法,不然也只是一本普通的書。

見統一了認識,徐平舉起杯來,高聲道:“好,滿飲此杯!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就做好這件事,不能讓這一年的辛苦白費了。”

眾人放下酒杯,徐平又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我便說一下大致的章程。到年底前的這一個月,在座的人,都先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把這一年京西路的施政理一理。哪些是於國於民有利,可以推行全國的,哪些只是偶然,不足為法的,分個清楚。等轉過年,我們再一起針對理出來的內容,生發出去,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眾人應諾,一時士氣高漲。

王堯臣有些猶豫地道:“那晏學士那裏怎麽辦?難道還要他等到年後再回京?”

“自然要到年後去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不到京西路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問問民間百姓的疾苦,如何就好回京交差?此事我去與他說,你們不須擔心。”

依晏殊的性子,徐平有信心說得動他,讓他在京西路待上幾個月。大臣到地方處理如此重要的事情,幾個月的時間很正常。也就是京西路離得近,要到廣南西路去,光路上就要走好幾個月呢。無非是中間隔著一個年,他不能回家團聚有些不近人情罷了。不過有他女兒在洛陽,而且是晏殊最疼愛的一個女兒,也不算什麽。

楊告道:“若是晏學士年後回京,則河南府的飛票今年就不能兌付了,本路各州縣的手裏沒有錢,來年怎麽辦?春耕春種,可是處處都離不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