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錢明逸

交相論奏之下,閻文應降官為秦州鈐轄,未出京即改為鄆州鈐轄。至此時閻文應還心存僥幸,上書托病願留在京城。最後範仲淹給了閻文應致命一擊,他把自己的後事托付給長子,入宮以命相爭,趙禎終於同意流放閻文應到嶺南。閻文應之子閻士良,一起被貶。

作為內侍,一出京城,沒了靠山,閻文應就如秋後的螞蚱,還沒出京西路就死於道上。

閻文應在路上到底是怎麽死的沒有人關心,這種得罪了無數人的犯官,押送的內侍就會處處刁難。嶺南遠隔萬裏,沒幾個人願意真到那裏走一趟,別說是照顧周到,很可能吃的喝的都不及時。以前貶官,內侍守住房門不給吃喝也是有的,把飯菜故意放餿放臭更是常見節目,曹利用當年就是路上不堪忍受這種屈辱而一根索子上吊自殺。更不要說寇準和李迪被丁謂貶官時,監押的內侍直接威脅,要不是兩人強忍下來當時也就被逼死了。

對於官員最重要的,是呂夷簡從此失去了在皇宮裏最關鍵的內應,好比斷了一臂。

到了下半月,堅決要求嚴懲閻文應的範仲淹本官升為禮部員外郎,以天章閣待制由判國子監改為權知開封府,京城的政治鬥爭由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這個時候官場上沒有什麽秘密可言,隨著範仲淹的任命一起到洛陽城的,是徐平聽到的小道消息。之所以讓範仲淹知開封府,是因為呂夷簡覺得被逼得太緊,故意找個繁劇的差事給範仲淹,讓他以後別總是把心思放在找呂夷簡的把柄上。當然範仲淹不領情,依然是不時上章彈劾呂夷簡,京城的政治空氣比以前更加緊張。

知開封府是為宰執的“四入頭”之一,但範仲淹的資歷顯然不夠。他的本官才是禮部員外郎,跟徐平都差著十萬八千裏,以前也都是做的州縣官,既沒有轉運使的資歷,也沒有在京城的重要衙門任職的資歷,讓他知開封府都有些勉強。開封府主官的最低資格是待制以上的侍從官或者本官大兩省以上,範仲淹以天章閣待制剛剛夠資格。

正是因為如此,官場上下都認定了這次任命是呂夷簡耍的小手段。

把朝報放到桌子上,徐平靠在椅子上靜靜出神。

按照最近的政治形勢,呂夷簡和王曾的第一回合該分出勝負了。閻文應出事是一個信號,給了反呂夷簡的人莫大信心,這幾個月想必會緊逼呂夷簡。此時台諫還沒有合流,禦史中丞杜衍又為人穩重,不會直接摻合進倒呂的大潮中。但是杜衍一向跟王曾親近,而且非常賞識範仲淹,禦史台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諫院的高若訥和姚仲孫此次雖然在倒閻文應的事件中沖鋒陷陣,但那是出於他們本身的職責,兩人與呂夷簡並沒有尖銳矛盾。

倒呂夷簡的主力,還是在範仲淹身上。天章閣待制的身份不可小視,能量遠比一般庶官大得多,知開封府又有單獨奏的權利,他鐵了心,呂夷簡會非常麻煩。

把現在的人事理一理,跟自己前世有限的歷史知識對照一番,徐平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的結果,應該還是範仲淹失敗。時間的跨度在這裏,歐陽修的那篇《朋黨論》不就是這個時候出來的?朝廷該掀起一場大風暴了。

範仲淹會倒並不奇怪,要扳倒宰相的他的分量還遠遠不夠。但是想起來,貌似呂夷簡也不能安心在朝堂為相了。具本因為什麽,徐平卻想不起來,只能安心等待。

楊告從外進來,對徐平道:“都漕,今日河南府王通判設宴,邀西京城裏的同僚賞冬日梅花。現在天時不早了,我們要不要動身?”

徐平從沉思中想來,起身道:“走,我們現在就走。難得伯庸請客,怎能不早到!”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襆頭戴在頭上,向門外走去。

洛陽人愛花,喜歡賞花,一年四季只要有花開,這種朋友間的聚會便就不斷。此時栽在洛陽的梅花品種有不少,諸如黃梅、紅梅、紫梅等等,不過梅花在洛陽要早春才開,今年的節氣雖早,這個時候盛開的也只有臘梅。河南府衙地氣偏暖,又有從唐朝時傳下來的老梅,雖然還沒過年,卻已經初現花蕾,所以王堯臣請大家去看。

轉運司衙門跟河南府衙離得並不遠,徐平帶著幾人,走不多遠就到了地方。

李若谷依然是托身體不適,沒有出現,眾人也不在意。他在河南府處於神隱狀態,一應政事都交給王堯臣,什麽時候露面了才出人意外,就像上次招集分司官員鬧事。

徐平到的時候,後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在洛陽的幾個衙門,一些賦閑或者分司的官員中有地位的也都趕來。

與眾人敘禮畢,徐平便就被邀到遊亭裏,與晏殊等人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