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三司編敕

李迪和趙禎面面相覷,都沒有想到這次徐平這麽執著。按照以前的性格,徐平很少堅定地反對別人,總是會想種種辦法把人說服了再做。印象中例外的一次,還是河南府手裏天量的飛票無法兌付,徐平無論如何不同意呂夷簡用政治手段解決。近兩年過去,回過頭來看徐平的堅持是正確的,銀行的設立讓很多人明白了那樣做的意義。

這一次又是這樣的固執,不管是誰有反對意見,徐平就是認準了黨項會反,認準了西北的戰事要打起來。不管別人說什麽,徐平就是要用三司的力量,為他認為會發生的戰事認真地做著準備。到了今天這一步,那就是彎弓搭弦,只等著一聲令下箭射出去了。

戰事真地會起來嗎?趙禎和李迪的心裏也開始嘀咕。他們本來是贊同朝中絕大部分大臣的意見,認為黨項元昊只是會鬧一些小別扭,反是斷然不敢反的。但看徐平的態度,再想一想徐平以前做的事情,真不敢再那樣篤定了。

本來徐平自作主張做了這麽多事,雖然是在三司的權責範圍之內,但不跟中書和皇帝預先請示,就生米煮成了熟飯,趙禎和李迪是可以責備徐平的。可李迪不想這樣做,要是幾個月後黨項突然反了,他還怎麽在宰相的位子上坐下去?

呂夷簡罷相,盡管是因為王曾用了兌子的辦法,但他離去的時候還信心滿滿,認定過不了多久朝廷必須讓他回來,事實卻是現在離著宰相的位子越來越遠。無他,當時跟他意見相左的徐平這段時間在三司做得太出色了,愈發突顯出他當時的錯誤。

這教訓李迪可是記在心裏呢,怎麽會重復呂夷簡的錯誤,李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好沖動的李迪了。乾興年間丁謂當政,用小花招差點逼得他自殺,聽人勸忍了下來,結果前幾個月丁謂死在光州,他李迪卻在朝裏好好地做著宰相呢?

世間事誰說得清?自己看不明白的,謹慎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趙禎的心裏還是向著徐平,見再沒有人提反對意見,對徐平道:“既是如此,三司之下便再設一個郵寄司。你列出規例,所需官吏員數,報到中書,別選官員去做。”

徐平捧笏領旨,事情便就定了下來。至於這個郵寄司的級別,主官的任職資格,那不是急切間能夠定下來的,後面再慢慢跟幾個衙門慢慢掰扯就是。

現在三司所管的事務繁多,屬下的衙門數量也不少,特別是像營田務、蔗糖務和銀行等等幾個經濟實體,體量已經太過龐大。現在徐平是三司使的第一任,又正在銳意進行改革,還沒有人用這件事情針對他。等到改革進程緩和下來,或者徐平離任換人,必定會有人提出拆分三司。三司再不拆,三司使就要壓到幾位參知政事之上了。

錢糧為綱這句話不是說說的,一旦在施政中貫徹下去,總攬天下錢糧的三司地位必然上升。三司使有單獨奏事的機會,宰相還能壓制,參政可是沒有辦法。

眾人商量了一會徐平所提議設立的郵寄衙門,最後確定名稱為郵寄司,直隸三司使之下。至於衙門到底怎麽運作,等到徐平報上來之後再做定奪。

說了半天,徐平覺得口幹舌燥,站得時間太長腿都有點酸了。趁著這個機會,回到位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慢慢緩過勁來。

等到靜下來,徐平才又起身上前捧笏奏事:“陛下,年底《會計錄》完成,如果朝廷覺得無甚大錯,臣請付有司頒印,分發待制以上侍從大臣參閱。還需藏於崇文院,讓館閣官員隨時取了閱覽。因為此次《會計錄》,不僅僅是詳記了天下戶口賦稅,還記了這兩年的新政,比如公司,比如銀行,到底是怎麽運作的。官員看過之後,對新政當認識得更清楚。”

見趙禎看自己,李迪道:“中書以為此事可行,現在有活字來印,所費並不多,而且方便快捷。最近新政確實不少,一般官員身份所限,難免有管中窺豹之感。如果能詳讀這一次的《會計錄》,可解心中疑惑,對新政認識得更加清楚一些。”

《會計錄》的好處就在這裏,是對整個國家經濟的一次總結,不但包括了一段時間的經濟數據,而且描繪出了整個經濟運行的輪廓。大部分的官員實際上見識還是被自己的身份限制住,對全局性的問題沒有認識,利用這個機會,正好補上不足。

事情定下,徐平又道:“常言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天下錢糧事務,當然也要守規矩。這一兩年來,關於三司事務的詔敕極多,在其他衙門的官員眼裏,難免顯得淩亂,想要了解也無從下手。臣請來年編關於三司錢糧事務的詔敕,以讓天下錢糧事有章可循。”

趙禎沉吟:“編敕是朝廷大事,《天聖令》印頒天下未過十年,來年編敕是不是太過密集了些?會不會讓官民無所適從?再過兩三年,律令當重新看詳,你們三司可不可以等到那個時候,跟其他衙門一起來編?諸事合在一起,總是簡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