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路

帥府後衙,徐平對趙滋道:“巡檢遠來辛苦,且飲一杯酒。”

趙滋起身,捧起酒杯一飲而盡,叉手道:“謝節帥賜酒!”

徐平笑著擺手道:“坐,坐,坐下說話。今天我們幾人敘舊而已,不需要拘謹。你我雖然官職有別,職事不同,但終究當年有數面之緣,不算外人,私下裏不需要執禮了。”

趙滋坐下,一邊的高大全道:“當年一別,我們也有多年未見了。回到京城,我還曾經到萬勝鎮禁軍大營去找過你,卻只聽說你已經換了兵職,不知調到哪裏去了。”

“唉,快不要說,我白白蹉跎了這幾年!當年你還在節帥莊子上做工,桑秀才剛剛落第,十幾年過去,你已經位至橫行,桑秀才更是到了遙郡,我卻還是做個小使臣!”趙滋一邊說著,一邊連連搖頭嘆氣。“當年若是我也跟了節帥去邕州,跟交趾一戰立下些功勞,今天怎麽會這樣?不說跟你和桑秀才比,大使臣總是跑不掉的!”

徐平和桑懌不由一起笑了起來,經過了這麽多事,趙滋也知道謙虛了。如果當年他真地去了邕州,應當是跟桑懌差不多的職位,怎麽可能只做到大使臣?就連當年蔗糖務裏的魯芳都做到大使臣了,巡檢張榮今年都升到遙郡。

文臣升官最快的是館閣詞臣,武臣升官最快的則是軍功。只要身上帶了軍功,不要說多了許多越次升遷的機會,就是正常磨勘,別人升一階你升兩階,很快就拉開距離。歷史上跟黨項這幾年的戰爭,打得並不漂亮,也拔升出了一批武將。就像狄青等人,不到十年就由最底層的小武官升到刺史,與之相對比的楊文廣,少年就因為父蔭補官,人到中年因為討伐張海之亂才升到殿直,差的不可以道裏計。

三人一起喝了一杯酒,桑懌對趙滋道:“邕州的事已經過去,提也無用。如今西北戰亂將起,仗必然不會少,只要你在節帥屬下好好做事,將來升遷的機會還多得是。”

“但願如此!此次西來,我是必要立下些功勞在身上,不然實在沒有顏面回京城!”

趙滋一向心高氣傲。不說徐平,那是正榜進士,立過滅國之功的,就連當年還在徐家莊裏種地的高大全,官職都比自己高了一二十階,沒軍功這輩子都趕不上,他的心中憋了一股氣。當然這怨不得誰,機遇這東西,抓住了就抓住了,溜走了後悔也無用。只能寄希望於徐平還像在邕州時那麽神勇,多立幾次大功,把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說了一會閑話,趙滋主動問徐平自己的職事。經略蕃羌,戰場當然是在秦州,他卻被派到了秦鳳路的南邊,心中難免有些擔心,怕自己撈不上仗打,那西北就白來了。

徐平道:“往年秦州駐泊禁軍不多,廣銳、神虎、保捷和清邊弩手,全部加起來不過六七千人而已。秦州周圍土地肥厚,又有渭水和瓦亭川、清水河之利,錢糧不缺,足以支持本州軍馬。如今又移了宣威軍和歸明神武軍來,除了本部兵馬,朝廷允許在陜西路和川峽四路再增招一倍人手,則秦州駐軍就比前多了一萬多人。多了這麽多人馬,再靠著本州錢糧支撐就不可能了。關中要支持陜西其他三路,提供不了錢糧,只好從川峽運糧來。祁山道自興州逆西漢水而上,仇池山之後多是蕃落之地,不能不小心謹慎。你到南部三州,與川峽四路曹都護一起,趁著現在未到秋冬,把祁山道清理一遍。沿路蕃落,一律要他們納質歸附,否則即行討伐。之後在祁山道沿線,該設置寨堡的便設置寨堡,多用土兵,保這條入秦州路線的安全。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事不可小視,做得好了,我上奏保舉你!”

趙滋忙起身來,叉手道:“節帥擡舉,末將敢不遵命!此去定然把事情做好!”

徐平讓趙滋坐下,對他道:“好,你有這份心氣此事就成了大半了!南部三州的原有兵馬,鳳州保捷二指揮,成州三指揮,階州一指揮,成州因為有入秦州的另一條道路,兵馬動不得,就沒有多余兵馬供你使用了。此次前去,我調秦州的清邊弩手二指揮加保捷二指揮,再把駐泊禁軍惟一的騎兵廣銳軍一指揮隸你麾下。你有這些兵馬,那一帶的蕃落無人可敵,不要說勝敗,只看贏得漂不漂亮!”

趙滋叉手應諾,保證完成使命。

鳳、成、階三州多是山地,特別是成、階三州人口稀少,蕃羌也沒有大的部族。與之相鄰的疊、宕二州是吐蕃之地,不在朝廷管下,但那裏同樣沒有吐蕃大的勢力。掃蕩那裏最難的不是戰鬥,而是行軍和控制局勢。那裏有陰平道入川,三國時鄧艾伐蜀的道路,一直有商賈通行,又有食鹽之利,比其他地方的蕃羌富裕一些。所以趙滋此去,最重要的是讓那一帶的蕃落歸附,保證太平即可。郡縣之地、變夷為夏,現在還輪不到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