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中無血,出師大吉!

已經到了深秋,清晨的風吹在身上,冰涼刺骨。

禹藏花麻在西使城旁邊的小山谷中走過來走過去,踩得腳下的枯草呀呀亂響,不時擡頭看一看剛露出魚肚白的東方天空,滿面都是焦急之色。

野利遇乞低聲對他說道:“放寬心,一會必然會是個吉兆。我告訴你個消息,不要傳揚出去。前些日子已經議定,邈川首領一聲金龍將娶烏珠的另一女為妻,與你一起做本國附馬。而且不只是一聲金龍,流落在宗哥城的唃廝啰次子磨氈角也已經歸附本國,只要你這次取了秦州城,則隴右之地就盡歸你們幾個所有。到時守住隴山的關口,誰能奈何你們?”

“哦——”禹藏花麻答應一聲,沒再說什麽,也看不出高興不高興。

禹藏花麻的勢力在蘭、會兩州,因為跟河湟吐蕃各部族的關系比較疏遠,也沒有可能把勢力延伸到那裏,他關心一聲金龍幹什麽。現在黨項在蘭州到狄道去的馬銜山隘口築了兩座小城瓦川和凡川會,隔絕了蘭州與河湟的道路,兩者各不相幹。

正是有禹藏部的存在,黨項對唃廝啰用兵,走的是北線打牦牛城,而不是從蘭州發兵。

瞎氈主動提出歸附大宋,磨氈角卻在這個時候陰附黨項,細究起來,其實都跟被黨項攻滅的西涼六谷蕃部的殘存勢力有關。廝鐸督帶六谷殘存勢力的大部依附唃廝啰,因為六谷蕃部跟黨項不共戴天,唃廝啰只能堅決反抗黨項,而與唃廝啰敵對的勢力便大多站到了黨項一邊。而瞎氈依附的是六谷中的龕谷蕃部,不管他的意願如何,反正是必須站在黨項的對立面,只能附宋。只有遠離湟水流域,黃河和洮河一帶的蕃部,才能在兩者中間保持中立。兩強對立,夾在中間的小勢力實力不夠,只能選擇一邊站。

其實黨項的元昊又何嘗不是如此?夾在契丹與大宋之間,他的父祖都是左右逢源,從兩邊吃好處。能夠有這種局面,是因為黨項的勢力足夠強大,契丹和宋都用得到他。元昊連這種局面都不能接受,非要自己稱帝,那就看他有沒有這麽大的腦袋戴這頂帽子了。

一道金光從遠方的山頭上崩射出來,天地間突然一下子就亮了。

“時辰到了!”一個巫師打扮的人厲聲喝道,帶著兩個徒弟牽住了一腔羊。

禹藏花麻和野利遇乞都緊張起來,緊緊盯著巫師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了每一個細節。

牽住羊,巫師帶著兩個弟子幹凈利索地宰殺了,剝了皮,連內臟都一起掏了出來。

巫師仔細看了羊的內臟,手拄木杖,對著太陽高聲喊道:“腸胃無礙,心中無血,出師大吉!此次出戰必然取秦州城,這是上蒼給大王的禮物,不能違背天意!”

禹藏花麻長出了一口氣,與眾人一起歡呼。

野利遇乞滿臉都是笑容,對禹藏花麻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你還猶豫什麽!”

禹藏花麻對著東升的太陽,張開雙臂,高聲道:“天意已降,哪裏還敢再有疑慮!此次我們並力出兵秦州,一定要萬眾一心,全力對敵。——如有違誓,有如此箭!”

一邊說著,一邊取了一枝箭出來,一折兩半,自己收了一半,另一半交給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小心收了斷箭,高聲道:“大家合力伐宋,如有違誓,有如此箭!”

說完,把手中的斷箭高高舉了起來,聚在小山谷裏的人一起歡呼,聲勢震天。

蕃羌重巫蔔,在出兵之前選個良辰吉日,提前一夜焚香禱祝,在谷裏燒五谷彩布。第二天清晨宰羊,如果羊的胃道無阻,則表示出兵無礙,羊的心中無血,則表示出兵大吉。

一直猶豫不定的禹藏花麻得了這個吉兆,再無疑慮,心中如放下了一塊大石一般。

野利遇乞更是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終於完成了任務。黨項全國設十二監軍司,在邊境駐重兵,但由於應對的重心是大宋和契丹,面對西蕃的監軍司兵力較少。具體說,是防備契丹七萬人,對鄜延、麟府兩路五萬人,對環慶、涇原兩路五萬人,甘肅路駐軍三萬人防備西蕃、回紇。其余駐紮於腹心一帶的重兵,是屬於機動的進攻力量。直面秦州的是天都山附近柔狼山北的西壽監西司,而蘭州附近卓羅城的卓羅和南監軍司,因為中間有禹藏花麻相隔,反而跟秦州無關,主要用來防備唃廝啰和河西。

這是元昊稱帝的第一個年頭,秋冬時節必然有大戰,黨項抽不出多少兵力來與禹藏花麻一起進攻。西壽監軍司來三千人,已經是野利遇乞現在能夠調動兵力的極限了。那裏和在韋州的靜塞監軍司一左一右扼葫川,也不能真當涇源路的大宋重兵不存在。

黨項軍制,每一正兵配三人左右的負瞻,漢人的說法就是雜役。這是蕃羌風俗,不但是黨項如此,契丹和吐蕃也是如此,是他們部落奴隸制在軍事上的反映。所以別看黨項動不動就出兵數萬數十萬,真正的正兵其實並沒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