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官兵要分明

病尉遲捧著搪瓷大碗,步出營房,到夥房吃飯,心中忐忑不安。一邊的鄭主管和劉主管的臉色也不好看,不時嘆口氣,並肩走在病尉遲的後面。

怎麽開銀行、公司是幾天能夠講清楚的?病尉遲洛陽城裏潑皮出身,認識童大郎開起空頭公司之後才粗識幾個大字,就更加不用提了。要不是範祥一直成竹在胸,讓兩位主管只管按部就班地教,鄭主管和劉主管都要放棄了。

看病尉遲走得靠前一些,劉主管低聲道:“罷了,我們只管按範通判的吩咐,有多少教多少,這廝能學到什麽就看他的造化了。帥府不是讓我們各選兩個忠誠可靠的人?無非到時讓這幾個人一起到興慶府去,從旁協助就是。反正只是到那裏開店賺錢,又不用為朝廷作間,不會驚動黨項人。多給些賞錢,他們也樂意去。”

“只好如此。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鄭主管嘆著氣,不住地搖頭。

只有五天就要過年,病尉遲在定西城待不了幾天了,對於真正的銀行和公司還是一頭霧水。有時候教的時候範祥會在一邊,就指點一下,病尉遲心思通透,慢慢悟出了門道。

真學那些理論與制度病尉遲是不可能學會的,除非在鋪子裏幹上幾年才會入門。但通過範祥的指點,病尉遲看出來,這位通判對自己真學會那些也沒有興趣,他最需要自己學會的是通過銀行和公司斂財。教他真正的銀行、公司知識,不過是回黨項之後,跟人談起來,讓別人信他而已。借著銀行和公司的名頭斂財,這手段病尉遲有些生疏,但童大郎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他在洛陽龍門鎮當時就是幹這個的。有了這個認識打底,病尉遲雖然心裏忐忑,但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讓學就學,學到多少他自己也不在乎了。

張亢和田況入川之後,從那裏招的川蜀新兵已經開始陸續到秦鳳路,全部集中到定西城來。定西城位於山谷裏,地勢開闊,周圍各種地形齊全,是訓練新兵的好地方。徐平的帥帳進駐之後,這裏已經成了秦鳳路最大的軍事基地,也是新兵訓練中心。

帥帳裏,徐平吩咐上了茶,對面前的明鎬道:“你到榆中縣也有一個月了吧,感覺如何?”

明鎬想了想,搖了搖頭:“下官也說不好,只是覺得與以前所見的軍兵都不同,戰力如何不知,但有其他軍兵所沒有的一種精氣神。僅此一點,經略已經超出同輩。”

徐平點頭:“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其神在,得其神,就算登堂入室了。所謂戰力,不只是一刀一槍地拼殺,從你拔營起軍,每一步都是戰力的一部分。你初到秦鳳路,時間長了會慢慢習慣這些。前幾年你知同州,設清邊軍,頗有戰績,幾年間清邊軍就遍設邊地。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招你來做宣威軍的副都指。至於改換武職,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經上書朝廷,等到戰事完結,你再去任其他職事時改回文資就是。”

明鎬道:“以文換武,下官倒覺得沒有什麽,左右是為朝廷效力。”

“如此就好,心裏沒有芥蒂,做起來便就順利許多。你到軍中熟悉了一個月,接下來的兩三個月,大部分時間都要留在定西城,學習軍事。這是秦鳳路的規矩,你要明白。”

明鎬沉默了一會,道:“不瞞經略,下官閑時也讀兵書,以前在地方任職,也曾經帶過兵。不敢說多麽熟悉軍事,最少也是略知一二,再到定西城來——”

徐平聽了,不由笑道:“覺得自己不需要學了,還是怕學不到東西?”

明鎬顯得有些為難,頓了一下,還是答道:“軍中的事,下官應該一切明了,至於行軍打仗,用計破敵,多讀兵書就是。經略要下官來學,實在不知道要學什麽。”

“化基,世間的事,最難的就在這一個學字上啊!你不知道要到這裏來學什麽,說到底是因為你還不知道行軍打仗要懂什麽。排兵布陣?騎射技擊?”徐平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那些不需要學的,只要照著做就好,最多算練。你進士出身,自幼熟讀詩書,我便以我們小時練字來講好了。小時候我們練字,多是先摹,後臨,再學,到了最後才能自成一家,有自己的神韻。雖然不是每一個人的字學成了之後都能夠寫得好看,但總是與其他人不同。摹、臨、學,這便就是練字的階梯。摹是斷然不能稱為學習的,臨只能算是初登門戶,只有過了這兩步,才能算是開始學寫字。打仗也是一樣,同樣有三個階梯。”

明鎬倒沒想到徐平真能講出一番道理來,肅然道:“下官願聞其詳。”

“跟學字時先摹歷代書家之作一樣,初習戰事,自然是先懂排兵布陣,如何行軍,如何紮營,弓要如何開,刀要如何砍,槍要如何刺。定西城這裏,習這些不叫作學,而只能叫作訓練。習騎射刀槍,擒拿技擊,訓練的是士卒,習排兵布陣,行軍紮營,訓練的則是低階統兵官,營指揮使以下。再向上的軍官,就必須要學了。學什麽?排兵布陣,要知道為什麽這樣排兵布陣,行軍紮營,要知道為什麽這樣行軍,這樣紮營。未戰之前,就應當從機宜等收來的情報裏面,推斷出來敵要如何作戰,我要如何應對,料敵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