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左右各不同

見趙禎看向自己,呂夷簡無奈地道:“稟陛下,臣曾把隴右地圖和兵力布防一並送夏守赟處作樣,讓他把自己布置依樣畫來,送樞密院。只是夏守赟言其屬下將校忙碌,且無人懂得制此圖樣,一直推托。每過十天半月,臣便發文催夏守赟,只是他一直未回。”

趙禎臉色鐵青,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夏守赟是三衙宿將,官高爵顯,自己親自選去西北為帥,沒想到做事如此不靠譜。徐平連打勝仗,不說因此就按他說的改軍制,最少他打仗的辦法別的將帥要學來,對軍隊來說不打勝仗還有什麽用處?自己還曾親自下詔,讓夏守赟照著隴右各軍的辦法,對戰事詳加規劃,一切都清楚明白,報樞密院。卻沒想到事情過去幾個月,還是跟李璋初回京的時候一個樣子。

思索良久,趙禎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禁軍現在這個樣子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要改談何容易?而且軍制不變,他們也未必就能夠照著徐平作戰的辦法規劃出來。從上到下,從思想上就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做成這樣。

嘆了口氣,趙禎對呂夷簡道:“如隴右都護這般,一切都清楚明白,我們朝中議事,前線的戰事如在指掌間,不至於相互猜疑。徐平所部各軍,要做什麽事,上至各軍,下到每一指揮,朝中無不了如指掌。他那裏花了多少錢糧,花到了哪裏,朝中也清清楚楚。反觀涇原和環慶兩路,他們要怎麽打仗朝中不知道,兵馬如何布置朝中不知道,錢糧花到哪裏去了朝中不知道,就連軍功、賞賜也是模模糊糊——”

一邊說著,趙禎一邊連連搖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呂夷簡和李迪都不說話,夏守赟不是徐平,可不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徐平是他們兩人看著,一步一步成長起來,關系好也罷壞也罷,都是知根知底。對隴右都護府有什麽意見,李迪和呂夷簡對徐平都可以有話直說,也不用怕徐平心裏有什麽想法。可且這麽多年交往下來,他們也知道對徐平越是有話直說,事情越是好辦。夏守赟可不一樣,他是先帝的手下愛將,資格不差於李迪,呂夷簡差得遠,與皇帝的關系錯綜復雜,三衙將領裏親朋故舊眾多,宰執也要忌憚。只要夏守赟還沒有打敗仗,呂夷簡和李迪就拿他沒有辦法。

思索良久,趙禎對呂夷簡道:“樞密院再給夏守赟宣命,告知他秋後之戰事關重大,不得有絲毫大意。秋後之戰,夏守赟先保對昊賊不失,如能重創番賊,則為大功!”

呂夷簡捧笏領旨,又道:“那涇原和環慶兩路的戰事布置,又當如何?”

趙禎沉默了一會,才擺了擺手:“便先如此,一切都等到戰事結吏來年春夏再議。”

不進行大的制度變更,現有的三衙禁軍就不能像隴右一樣行事,而要軍制大改,現在的條件又不成熟。三衙禁軍將領的反彈太大是一,缺少做事的人才是二,隴右諸軍建立的日子還是太短,完不成這個任務。而且把三衙禁軍全部換成隴右一系,這個決心趙禎下不了,最少現在下不了。現在只能夠看夏守赟的表現,再決定以後如何行事。

隴右和涇原、環慶兩路的轄境,大致是以涇河來區分。涇河的上遊即為涇源路和環慶路,涇原路為涇河幹流的上遊,其支流馬嶺河流域則為環慶路。涇河很奇怪,在馬嶺河匯入之前,這條支流的長度還要長於幹流,並不是以長度最長的地方來定河源。出現這種奇特的認識與歷史有關,更與其起源地有關。

古人說的隴山就是後世廣義上的六盤山,這一座大山雨水較多,孕育了三條較大的河流,東去的涇河,北去的葫蘆川,南去的瓦亭川。這裏是遊牧民族和中原農耕民族爭鬥的古戰場,當中原王朝失掉河套,戰線便就推進到這裏。而戰事的中心,便是圍繞著山上的關隘和這三條河流進行,河道既提供了水源,也提供了平坦的道路。不管是聯結東西的大道,還是通達南北的道路,黃河以南大多是循這三條河及其支流,匯集到隴山,而後通過隘口翻過隴山,進入另一條河流的谷道。不奪下這些隘口,隴左、隴右就不能聯系起來。

隴山不僅是山勢險峻,而且這山形成的年代較晚,地震極多,修好的道路不一直維護的話,則很快就毀於各種地質災難,數十年間就會淪海桑田。是以南段多石的小隴山一帶極難通行,唯有多彎多險的關山隘口和穿山而過的渭河可以翻山,相對而言,土質的隴山北段過山的地方就比較多了。天都山是隴山北段的余脈,其間山谷眾多,是北段翻越隴山聯系東西最便捷的道路,與黨項的戰事最終集中到這裏,便是跟這地形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