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降是不降?

月亮還高高在天上,地上的影子斑斑駁駁,沒有一點人氣。清晨的風格外冷冽,吹在身上如小刀割肉一般,好似風裏帶著無數的冰屑。

竇維吉披衣出了臥房,一個人坐在胡床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傻傻發呆。

西壽監軍司肯定守不住,這城裏從竇維吉以下,人人心裏都清楚。惟一的疑問,是到底能夠守多久,最後是什麽樣的結局。竇維吉是早就不想守了,他想了幾天幾夜,也想不出為元昊賣命的理由。從叛宋立國,竇家等大族得了一些好處,也曾經熱情高漲,可最近半年多的印紙幣,強行抑配,元昊已經把曾經的好處全都收上去了。

既要為元昊打生打死,還要任他搶奪家族財產,憑什麽?不只是竇維吉,黨項的其他大族也都厭戰情緒嚴重,這仗沒人再想打下去了。最近一兩個月前線戰事連連失利,後方為了支撐戰事,對民間的搜刮變本加勵。以前刮的是普通百姓的地皮,現在就連這些大族豪酋都不能夠幸免,前線統兵的重臣們完全喪失了希望。

現在的黨項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沒有出現大的亂子只是依靠慣性,依靠元昊一二十年的積威。只要有一個突破點,可能就會全國大亂,不戰自潰了。

竇維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面色灰敗,心裏嘆氣。自己就是這樣倒黴,在這個時候到了最前線做統兵官,死在大變將來的時候,只覺得窩囊無比。等上幾個月,面臨這種形勢絕對不必死守,便如以前李繼遷叛宋,他連戰連敗的時候,大族豪酋哪個理他?可現在元昊手中還握有數萬大軍,還牢牢掌控著全國局勢,為家族計,竇維吉擔不起公然抗命的責任。不管怎麽樣,他還是要死死守在這裏,與這座邊關小城共存亡。

正在竇維吉唉聲嘆氣,對月傷感的時候,一個老仆進來,對他低聲道:“大人,十五郎回城了!現正等在外面,說是有急事要見。”

竇維吉吃一驚:“他不是護著大郎回靈州了嗎?因何回城?——喚他進來!”

披衣在月光下踱來踱去,竇維吉心亂如麻。大郎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寄托著全族的希望,容不得半點閃失。在這舉國大亂的時候,如果自己陷在這裏,族裏再沒有個得力的人守護家業,後果不堪設想。番邦大族可沒有溫良恭謙讓,和平時期還互相攻伐不止呢,自己家族落到那步田地,就是別人眼裏的肥肉,誰不想上來咬上一口?

竇維平一進來,竇維吉便上前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道:“十五郎,大郎在哪裏?可是安全到了靈州?你一向謹慎,路上不會出亂子吧?”

竇維平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越是如此,竇維吉越是焦急,握著他的手不由加力,額頭的青筋不由爆了出來,眼睛發紅。

“哥哥,我對不住你——”竇維平只覺得嘴裏發苦,好似含了幾個苦膽,連說話都費力。“路上我們中了宋軍的奸計,大郎他——大郎他——”

竇維吉如中了一個晴天霹靂,放開竇維平的手,連退幾步,神色呆滯。

“哥哥先不著急,聽我把話說完。今日出城,我們路上遇到了幾個宋軍細作,不知道怎麽看出了我們的蹊蹺。他們派了一個人招集人手,又派一個人假意與我們起沖突,一路上不住辱罵,拖住我們。大郎年少氣盛,不憤那廝罵得難聽,幾次回去與他放對,不知不覺間路上就行得慢了。最後,我們一行,都被趕來的宋軍大隊捉拿。”

聽到這裏,竇維吉的目光突然淩厲起來,盯著竇維平道:“既然被宋軍捉拿,因何你又回到城裏?現在大郎在哪裏?”

竇維平不由苦笑:“哥哥,我們兄弟之間不必猜疑。事情已經擺明了,宋軍扣住了大郎做人質,派我回城勸一勸你,早日開城投降。”

“投降?”竇維吉雙目噴火,“要降我不會早降?還能在大宋那裏賺些功勞!現在兒子被人拿住,被逼降敵,以後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地?逆子!廢物!”

竇維平靜靜站在一那裏,等竇維吉罵了幾句,發泄了一番心中怒火,才道:“現在說這些無益,哥哥不管是為自己想,還是為大郎想,還是為族裏想,都不能意氣用事。”

在月光下來回不停地踱著步,竇維吉一聲不發,身上溢出濃烈的殺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竇維吉突然停住腳步,到竇維平面前沉聲道:“宋軍如何說?”

竇維平道:“城外面是宋軍三支大軍,宣威、清朔、橫塞,他們的六位主將我已經全部見過。回來之前,他們六個人商定,向我作保,只要哥哥開城投降,則以前的一切全都既往不咎,大郎安然返回哥哥身邊。”

“怎麽個既往不咎法?”

“就如大軍到來,哥哥主動開城一般。若是哥哥想留在大宋,他們六人聯名向朝廷保舉,封官賜爵,賞以財貨。若是哥哥不願留在大宋,任哥哥帶著親兵離去,大郎自然隨著哥哥一起走。他們不阻攔,再送上值三千貫宋錢的金銀,作哥哥的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