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捉襟見肘

九月初,耶律宗真幸南京析津府。

析津府即幽州,太宗時升為南京,又名燕京,聖宗時改析津,以燕分野旅寅為析木之津而改。析津府即晚唐五代時的盧龍節度方鎮,聖宗開泰元年落軍額。

石敬唐割給契丹的燕雲十六州,以太行山為界分為山前和山後,山後又稱山西。山後地區以雲州,即現在的西京大同府為中心,山前地區則以南京析津府為中心。兩地通過橫穿太行山的幾條古道聯結,現為契丹控制的有北三陘,即南邊的飛狐陘、蒲陰陘和北邊的軍都陘。飛狐陘與蒲陰陘以飛狐為中心相連,向北走飛狐陘至蔚州,與軍都陘相連,可繞幽州側後,向東走蒲陰陘到易州,即到幽州外圍。

蒲陰陘和飛狐陘在山後的起點靈丘,分別有道路通代州和大同府,是另一個節點。到代州是沿滹沱河的上遊河谷,最險要的地方即為宋朝和契丹的國界,瓶形寨。瓶形寨在徐平前世非常有名,那時已經改成了另一個名字,平型關。

種種跡象表明,宋軍以靈丘和飛狐為中心,正在準備一場戰事。一旦被宋軍攻占靈丘和飛狐,則契丹山前和山後地區的聯系,就只剩下北邊的軍都陘一條路。不管是宋軍在西線北攻雲州,還是在東線攻幽州,契丹都沒有越太行山攻擊其側後的機會。契丹的燕雲十六州,戰略形勢就成了一擔細扁擔挑著兩個重筐,很容易被各個擊破。

劉六符傳回來的信息,宋軍私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戰略意圖,如果再不立誓約,今冬就可能對靈丘、飛狐、易州一線發起進攻。這樣一場戰事,直接威脅契丹漢地十六州,比去年的豐州戰事還要兇險得多。耶律宗真不敢怠慢,離開了夏季駐地奉聖州,親臨南京。

南京析津府城方三十六裏,比宋朝的北京大名府還要小一些,不過這已經是契丹的第一大城,繁華無比。皇城在城內的西南部,宮殿完備,同時配有中書和樞密院及其下屬機構的衙署。嚴格說來南京並不是契丹的都城,但卻部分具有都城的功能。特別是在前些年雲州未升西京前,南京管理山前山後漢地的所有事務。

到了皇宮,耶律宗真稍事休息,便召集包括南京留守耶律重元在內的大臣議事。

面上帶著疲憊,耶律宗真對耶律重元道:“劉學士來書,說若是再不立和約,南國有意在今冬對本朝用兵。而且南國宰相徐平明言,用兵地域為易州一帶。”

耶律重元來守南京,基本確定被剝奪了皇儲的身份,雖然耶律宗真一再厚賜,心中依然不爽,哪裏肯信耶律宗真的話。道:“那個徐平,十數年前在嶺南的時候,便以一州之地滅大國交趾。前幾年主政西北,又攻滅黨項,敗我於豐州。這廝精於用兵,極是狡詐,他若是要取易州,豈會跟劉學士講?漢人講兵不厭詐,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若是南國宰相說要打易州,我以為本朝應當加倍留意西京那裏才是。”

馬保忠上前拱手:“殿下說得極是。兵者,詭道也。南人說有意山前,焉知不是欺騙本朝。待本朝集兵力於幽州,山後空虛,他們乘虛進兵,何以應對?”

耶律宗真不由以手扶額,頭痛欲裂。黨項被滅,宋朝在西北建豐勝路,駐紮重兵,契丹的戰略形勢就惡化了。在西線宋軍由守轉攻,響影到了東線,也一樣攻守易勢。

沒有豐勝路的時候,山後地區的契丹駐軍沒有後顧之憂,與河東路宋軍對峙於雁門關一線。契丹大軍從河北路南攻,有山後支援,可以拖住河東路的宋軍,使他們不能威脅東線的後路。現在有豐勝路,從後面威脅山後地區,宋朝河東路的禁軍便解放出來,隨時可以投入河北戰場。契丹大軍南下,一旦被宋軍拖住,就面臨後路被斷的危險。

戰略形勢的惡化,讓前線局勢一惡化,契丹便就覺得捉襟見肘。

蕭貫寧道:“若是宋軍真地有意今冬開戰,只要不大打,無非爭奪這麽幾個地方。東邊從雄州北上,沿大道爭新城、範陽;中間從代州和定州出發,奪靈丘、飛狐;或者從代州越雁門關,奪朔州;西邊,從雲內州東來,奪豐州。這幾處打起來相差不多,只是南朝皇帝北巡大名府,必有所圖,還是山前打起來最有可能。”

耶律宗真擡起頭來,看著蕭貫寧道:“如此說來,要點集兵馬聚集山前?”

蕭貫寧沉默了一會,降低聲音道:“只怕宋軍聲東擊西,西京不得不防——”

耶律宗真氣得牙癢癢,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的問題不就是兵沒有宋朝的多,錢糧沒有宋朝的多,不能跟他們硬碰硬對峙嗎。如果自己手中也有七八十萬兵,怎麽布置怎麽有道理。山前山後,各堆上三四十萬大軍,哪裏還怕宋軍虛虛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