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迷離姻親(二)

柳月兒走到外間的前廳,走到林縛身邊,將蘇湄的話跟他說了一遍,也沒有刻意耳語,席間其他人也都能聽見。

“這如何能行?太過打擾了,叫我如何心安?”孫敬軒受寵若驚地說道。

他心裏實際上在奇怪蘇湄跟林縛的關系。蘇湄作為普通的相識之人,提出要林縛將草堂讓出來的建議未免有些逾越了,難不成蘇湄暗中將自己許給林縛為妾了?這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了吧!以蘇湄此時的聲望與她的絕色美貌,江寧城想納她為妾的大佬絕不是一個兩個,林縛以他的地位想要納她為妾多少有些引禍上身了。再說都盛傳蘇湄與東南第一才人,大儒陳西言的學生陳明轍關系更加密切,很可能私訂終身,另外陳家在平江府是大望之族,陳明轍又是陳家的嫡長子,林縛在任何方面都無法跟陳明轍相比的。

“若說治腿傷,當真是留在河口最佳。”武延清沒有孫敬軒想得那麽多,他直言道。

林縛與曹子昂交換了一下眼色,知道孫敬軒雖不識字,卻是很精明之人,怕是這一時不經意的疏忽就讓他起了疑心,但也沒有什麽大礙,畢竟彼此間是友非敵。再說與蘇湄的關系,一開始最要防備的是給奢家知道。事實上,林縛在江寧的勢力初成,可奢家在江寧的勢力又是李卓與顧悟塵都要打壓的對象,顧悟塵未必能鎮住奢飛虎,要是李卓在江寧都鎮不住奢飛虎,奢家軍隊早就殺出東閩了。彼消此長,林縛在江寧還真不怕奢飛虎能興風作浪。只要不驚動寧海鎮副將蕭濤遠,讓奢飛虎知道他與蘇湄、傅青河、小蠻在白沙縣一起逃脫甚至知道劫案背後真相也沒有什麽大事。當然,奢飛虎此時也不怕林縛跟蘇湄能指證他什麽,一是林縛他們並無實證,二則事情過去這久,林縛與蘇湄才站出來指證,取信別人的程度也降低許多。最終不過是大家扯破臉皮,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讓孫小姐住草堂,不是待客之道。”林縛說道:“竹堂已搭建成,東側近河堤會用來講學,江寧刑部趙舒翰主事過些天會在那裏講授《提牢獄書》,拐角過來的南端可以住些人,暫時也派不上別的用處,在走廊裏編道竹隔墻,院子裏也有池塘將兩邊分隔開,不用擔心給幹擾到。暫時借給西河會,待西河會在河口的院子建成之後,再搬出來就是。孫會首要覺得不安,那我就三千錢一個月租給西河會使用便是,這個租價也合適,孫會首你覺得呢。”

“唉,唉,唉,林大人如此寬仁厚義,叫敬軒如何拒絕?”孫敬軒嗟嘆道:“我當真是不明白,為何江寧城的風傳竟對林大人不利?”一副為林縛打抱不平的模樣。

“孫會首,你要知道我初來江寧時,赤手空拳,顧大人雖有按察副使之名,卻也受江寧眾人輕慢,我等若無獠牙,何能存生於斯?”林縛眼睛看著孫敬軒說道:“非是我要兇猛,實乃為情勢所迫。區區惡名好名,難道有我為兄弟姊妹、鄉朋故舊爭一生存之地重要?”

孫敬軒、孫敬堂兄弟二人及孫文炳聽得林縛此言,俱是一怔,雖說豪言壯語並不能讓精明謹慎之人取信,但有時候言語的確能打消最後一絲戒防。

孫敬軒站起來道歉道:“是敬軒失言了……”

一些感覺不是特別敏銳的人這時候才明白孫敬軒剛才是心存顧慮的試探之言。

“我也有些言重了,請孫會首不要介意。”林縛站起來請孫敬軒入座,說道:“但當真是我一番肺腑之言,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日後林縛或許還會有別的惡名傳出來……”

孫敬軒坐下來,心裏想,林縛若在江湖,當是梟雄。

林縛剛才一番話,也令他頗有感慨。孫敬軒雖未曾讀過書,倒不是沒有機會讀書,孫家再差勁,也是世族之家,完全有能力供養子弟讀書識字。只是孫敬軒幼時更喜歡舞刀弄槍,隨船行走,厭恨書文,人生經歷大半載,對人情世故卻是通透,心裏也十分鄙視那些士子儒生所注重的虛名,也輕視禮教,即使有梟豪之心,但是西河會重擔壓在他肩上,使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做人做事。也恰恰是多年來的謹慎,令他十分羨慕林縛為人處世的暢快與強勢,也徹底相信傅青河在信中所言並無絲毫浮誇,心裏也頗為後悔女兒任性將這一樁婚事搞砸,當下再不也推辭借居竹堂。

林縛跟孫敬軒所說的話擲地有聲,蘇湄在隔壁偏廳也聽得一清二楚,莫名的眸子倒濕潤了,忙側過頭夾菜以作掩飾,心想“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句話還真是妙,旁人看林縛也許還需時日,自己卻是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了。

見婉娘留下來已成定局,小蠻本應要生氣,只是心裏糾結著別的事情,呶著小嘴不吭聲,心想婉娘與文珮留下來也好,畢竟有說話的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