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9章 以直報怨(下)

“當!當!當!”

有人拎著銅鑼在李氏族人聚居的小鎮北面拼命敲打,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宗祠走水了,大夥兒快去救啊!”

每家每戶的男男女女都沖了出來,拎著水桶,端著木盆向鹿山腳下的宗祠飛奔而去。

此時宗祠已經被大火吞沒了,烈焰飛騰,火舌狂舞,無數李氏族人從小溪裏取水沖進院子,向著火的正堂潑去,卻沒有人敢靠近,一盆盆水除了將大門潑濕外,裏面卻無濟於事。

其實大家都看得清楚,放置靈牌的木龕已經被燒坍塌,就算滅了火,也救不回祖宗的靈牌了。

院子裏,一個穿著錦緞長袍的中年男子正頓足捶胸嚎啕大哭,“我有罪啊!我李文佑怎麽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中年男子正是族長李文佑,再過幾個時辰就要開始祭祖了,祖先的英魂都已齊聚,準備接受後輩的禮敬,偏偏這個時候宗祠失火,這把火會恐怕把祖先的魂魄都燒沒了。

李文佑自責中還有一種更深層的意義,這場大火將李氏宗族的最珍貴的傳家之寶燒沒了,萬一京城或者南面的族人來要東西,他怎麽拿得出來。

在族長李文佑身旁,站著膽戰心驚的李大光,剛才他已經向族長說清了起火原因,把責任完全推在三個偷吃供品的惡童身上,可就算這樣,他心中還是十分不安,他很清楚這場大火的後果,宗祠可以重建,靈牌可以重立,但大祖的靈牌被燒毀,那就是無法挽回的大禍。

自己當時真不應該倉促逃出來,至少可以把大祖的靈牌帶出來啊!

這時,李延慶已經出現後院,後院李大光的住處沒有被大火波及,族人們將後門打開,站在後院裏向正堂潑水,不過這裏族長看不見,大家都跑去了前院,只有三四個族人在這裏救火。

李延慶已在小溪裏將衣服浸泡濕透,用濕帕子堵在口鼻,又拿了一床李大光的被褥裹在身上,他趁人不注意,從一只空酒壇裏取出那塊紫檀木的靈牌,貼身藏在衣服裏面。

“去!去!去!這裏很危險,小孩子快走開。”

一個族人發現了李延慶,沖上來要將他趕出去,李延慶卻躲開他,跑到了另一邊。

幾名族人都生氣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麽大人說話不聽?”

李延慶哪裏會聽他們的話,這是他唯一的機會,關系到他能否進學堂讀書,關系到他父親的一屁股債能否被減免,關系到他父親在家族中不再被人歧視。

他見東面的火勢已經減弱,便一貓腰沖進了火場。

“那孩子……中邪了!”

幾名族人驚得手足無措,失聲大喊起來,“有孩子進去了!快救人啊!”

正堂內雖然火勢已減弱,但濃煙滾滾,什麽都看不見,李延慶曾經參加過消防訓練,他知道怎麽從火場逃生,那就是沿著墻邊爬出去,這是最好的辦法,他事先摸清了路線,用濕帕子封住口鼻,沿著墻邊迅速向前門爬去。

在前院救火的族人聽見了喊聲,大家都震驚得面面相覷,有孩子沖進了火場了,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家的孩子?

很多族人都紛紛向後面大門處的一群小孩子張望,生怕是自己的孩子進了火場。

片刻,只見一個小身影從火場中沖了出去,眾人頓時一片歡呼,“出來了!孩子出來了!”

李延慶被濃煙嗆得眼淚鼻涕流滿一臉,他甩掉身上的被褥,緊緊抱住紫檀木靈牌,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李大光跑上來,拉著他驚訝地問道:“慶兒,你怎麽在這裏?”

“四叔,我也來救火,我找到了那個靈牌!”李延慶高高舉起靈牌。

“天啦!”

有幾個知情的族人驚呼起來,“是大祖的靈牌!”

李大光激動得一把抱住李延慶,“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他的淚水湧出,只要把這面靈牌救出來,他李大光就能贖罪了。

忽然,旁邊有人大喊:“快走!房頂要塌了!”

眾人嚇得紛紛向外面奔去,祠堂大梁被燒斷,終於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轟然坍塌了。

李文佑也徹底絕望,他跪在大門前怦怦磕頭,悲慟萬分大喊:“大祖!列祖列宗!不肖子孫李文佑罪不可恕啊!”

這時,大管家劉承弘走上前扶起李文佑,低聲勸道:“族長,事已至此,節哀順變吧!”

劉承弘的父親是李老太爺的書童,他從小便深得老太爺歡心,並認他為義子,長大成人後又讓他做了李府的大管家。

仗著老太爺寵幸,劉承弘平時欺壓鄉鄰,強橫粗暴,令李氏族人敢怒不敢言。

老太爺雖然去年死了,劉承弘卻難改他驕橫跋扈的習性,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兒子劉福兒也繼承了他的兇殘,無法無天,今天終於給他闖下滔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