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6章 師師請客(中)

周邦彥其實並沒有興趣給李延慶說這些官場往事,他看出李延慶不願聽,那自己又何必惹人煩?

只是他礙不過李師師的面子,只得繼續道:“神宗年間發生了對西夏的戰爭,有一個文官,我記不得名字了,他臨陣逃脫,導致軍隊慘敗,神宗皇帝大怒,下旨處斬此人,宰相蔡確帶頭反對,絕不簽署天子旨意,他帶著幾名重臣,很強硬地對神宗皇帝說,大宋開國以來,從不殺士大夫,我們不希望天子破這個例。神宗皇帝鬥不過蔡確,只好改旨意為刺配,但門下侍郎章惇卻堅決反對,他說士可殺不可辱,在士大夫臉上刺字,還不如把他殺了,神宗皇帝被激怒了,拍桌子厲聲說,快意之事做不得一件麽?章惇卻很冷淡地回答,如此快意之事,不做也罷!你們猜猜看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趙明誠嘆了口氣,“事情肯定是不了了之。”

“說得沒錯,盡管神宗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但所有的大臣都不執行他的敕令,他這個皇帝就當不下去了,這個犯了死罪的文官最後只被流放了事。”

說到這裏,周邦彥意味深長地對李延慶道:“這就是我說的森林,文官之黨,他們才是大宋真正的掌權者,延慶若想做一番大事,你首先就得在這片森林中紮下根,再慢慢長成參天大樹,當一員武將,就永遠融不進這個黨團,也就永遠沒有前途!”

周邦彥雖然說得有趣生動,但李延慶未必認同他的觀念,“槍杆子裏出政權”,“真理在大炮射程範圍內”等等理論已根深蒂固地生長在他的腦海裏,成為他的思維方式,更重要是他知道再過七八年會發生什麽事情。

宋朝開國之君趙匡胤就是厚道之人,不殺後周宗室,不殺文人,到了神宗時,更是被士大夫們逼得取消了文官罪刑中的刺字和杖刑,天大的罪也只能流放,事實上流放也是走走形式,兩三年就回來了,繼續當官。

在某種程度上,宋徽宗重用宦官也是被文官集團架空的必然結果。

在宋朝當文官極為安逸滋潤,沒有風險,也不用考慮責任,正是這種幾百年的溫室生活導致大宋官場一天天腐朽敗壞,積重難返,最後被金、元等異族橫掃,山河破碎,燦爛的文明幾乎斷絕,可以說南北宋都是亡在文官集團的手中,為了小集團的利益,而不顧國家興亡,周邦彥居然還要自己加入它?

當然,李延慶反感周邦彥還有另一種難以啟齒的原因,或許有那麽一絲嫉妒的成分,雖然也知道他和李師師的關系是一種友情,但也足以讓李延慶對他難生好感。

李延慶沉默不語,房間裏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尷尬了,這時,李清照揚了揚手中的書,笑道:“這本大聖捉妖記寫得很有趣,我聽九真說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拜讀。”

李清照已經是第二次提到了九真,李師師好奇地問道:“九真是誰?”

“是我的小族妹,他父親曾經在相州為官,很小時就認識李少君了。”

“是嗎?”李師師一雙美眸似笑非笑地望著李延慶。

李延慶撓撓頭笑說:“是我的小讀者而已,當時這本書喜歡它的基本都是孩子,九真就是其中之一。”

“李少君是相州人?”趙明誠問道。

“正是,出身相州湯陰縣鄉下的貧寒人家。”

李延慶這樣說實際上就是撇清了他和李九真的關系,一個是鄉下貧苦少年,一個是知州的千金閨秀,他們會有什麽交往?李師師絕頂聰明,她便立刻不再多問了。

就在這時,管家走到堂下稟報,“姑娘,酒菜已經到了。”

李師師連忙起身對眾人笑道:“師師廚藝太糟糕,只好從礬樓買了幾樣小菜,望大家不要嫌棄。”

周邦彥笑道:“菜雖然一般,但酒卻是極好,礬樓的二十年壽眉酒,礬樓的存貨也只剩下十壇,今天師師特地拿出一壇來招待我們。”

李清照秀眉一挑,“師師這麽有面子?”

“易安居士不知道吧!師師可是礬樓的……”

李師師輕輕咳嗽一聲,止住了周邦彥的泄密,她淡淡笑道:“師師在礬樓有點份子而已。”

李延慶卻明白了,李師師一定是礬樓的大股東,難怪她身為名妓卻能保持自由之身,若沒有雄厚的財力保證,怎麽可能做得到?

“大家請隨我來!”

李師師挽著李清照的胳膊在前面走,李延慶特地放慢了腳步,和趙明誠走在一起,他著實不喜歡周邦彥,不想再聽他說教。

“德甫兄長居青州,怎麽有時間來京城?”

趙明誠笑道:“主要是來京城和書坊協商出版我的《金石錄》,另外還想來搶購一批湮沒於民間的書法。”

“什麽書法?”李延慶笑問道。

趙明誠嘆口氣道:“我聽說陳留縣那邊有一批蘇軾的字畫,是元佑黨人案中沒有被燒毀的真跡,我和拙荊匆匆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已經被人高價買走了,著實令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