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低調俱樂部】

南京,西流灣8號,花園洋房別墅。

在別墅的花坊下邊,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室。這間地下室不但寬敞,且通風幹燥,裝潢華麗,有沙發、電燈、風扇、桌椅、茶幾等一應物品,甚至還有一個大書櫃和一個大酒櫃。

別墅的主人周佛海親自為客人倒酒,熱情招呼道:“來來來,法國進口的紅酒,正宗的21年波爾多。”

“那可真是好酒啊!”梅思平立即贊嘆。此君寬額長臉,顴骨高聳,眼睛賊小,笑起來帶著奸猾之相,嚴肅時又給人一種滑稽之感。

跟後世裝逼要說82年紅酒不同,此時的極品紅酒是00年的,次一級則是21年的,一口就抵普通工人一年的薪水。

陶希聖端起酒杯輕輕一呷,大笑道:“我喝不來這味道,還是中國的白酒更合口味。”

楊肇熉是巴黎大學的法學博士,他笑道:“希聖兄,這洋人的紅酒,得慢慢品才有味道,你剛才喝得太急了。”

“慢品太過無趣,大丈夫喝酒就該一口幹!”陶希聖說著就仰脖子,把小半杯紅酒全灌進肚子裏,看得周佛海這個主人直心疼。

暴殄天物啊!

周佛海捂住流血的小心肝兒,順著話說:“這國事就如喝紅酒,不能太急,一急就沒滋味,一急就要壞事!”

梅思平附和道:“周兄說得在理。現在全國上下都鬧著要抗日,那些高呼抗日口號的,要麽是莽夫,要麽是別有用心者。他們偏激、執拗、誕妄、幼稚,較之義和團時代並無進步。依我之見,中國根本沒有做好抗日的準備,一旦爆發戰爭,就是國家民族的末日。凡高呼抗日者,皆乃國賊也!”

“思平所說,真乃金石之言!”周佛海拍手贊嘆。

說白了,在座的四人都屬於“主和派”。

中國“主和派”是在長城抗戰失敗後興起的,他們認為中國的軍隊戰鬥力低下,與日軍作戰純屬以卵擊石,近乎於毫無意義的犧牲。

此派人物以汪兆銘為首,剛開始主張“一面交涉、一面抵抗”;《塘沽協定》簽署後主張“困守待援”,希望得到歐美列強的支持;現在則高呼“中日提攜”,主張與日本建立友好關系。

持此觀點的人還很多,不止有汪兆銘、周佛海這類今後的大漢奸。跟周赫煊交情很好的胡適、張君勱,以及名聲極好的顧維鈞,此時都屬於“主和派”。

他們對中日戰爭的前景是悲觀的,看不到絲毫勝利的希望。特別是在全面抗戰爆發的初期,這些人經常在周佛海的地下室聚會,交流自己對戰爭和政治的看法。

後來胡適給他們這些人取了個雅號,叫做“低調俱樂部”,以此來顯示自己與那些激進高調分子的不同。

只不過,當“淞滬會戰”結束以後,澆滅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囂張氣焰。胡適、張君勱等人因此得以重獲信心,積極主張抵抗到底,而汪兆銘、周佛海等人則做了漢奸。

陶希聖此時翻閱著新出爐的《非攻》雜志,不屑地說:“這種刊物誤國誤民,會把中國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早該禁掉了!”

梅思平嘆息說:“也不知周赫煊給委員長灌了什麽迷魂湯,居然忍耐他至今。國賊不除,中國必亡!”

“哈哈,周明誠這次可慘了,必然名聲喪盡,”周佛海笑道,“還要多虧了肇熉兄。”

楊肇熉謙虛道:“我只是順手而為,當不起周兄謬贊。”

楊肇熉,政壇女強人鄭毓秀的姐夫,靠裙帶關系才做了上海地方法院院長。此人的人品很有些問題,胡適已經跟他絕交了,要知道胡適可是個好好先生,他是不會輕易跟人絕交的。

順便一提,楊肇熉的連襟(鄭毓秀之夫)魏道明也是“主和派”,魏道明後來還做了台灣第一任省主席。

周赫煊這次被上海法院飛快發傳票,就是楊肇熉搞的鬼。法院那邊收到張達民的起訴書,本來拿不準是否該立案,結果楊肇熉正好知道此事,立即親自過問,督促屬下盡快發傳票開庭。

周赫煊和楊肇熉有過節嗎?

沒有。

周赫煊甚至跟楊肇熉的小姨子鄭毓秀見過一面,當時大家共同參加洋人太太的沙龍——就是有宋美齡現身那次。雖然關系不熟,但彼此印象甚佳,周赫煊與鄭毓秀都比較敬佩對方。

那楊肇熉為什麽要坑害周赫煊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周赫煊及其《非攻》雜志,已經成為中國“主戰派”的一面旗幟,激進的“主和派”們必須把他打倒!

包括周佛海、楊肇熉、陶希聖、梅思平在內的許多“主和派”,都覺得自己是為國為民,而周赫煊則是把中國引向深淵的國賊。他們認為中國輸不起,中日之戰不能打,就算要打也越晚越好。

所以,他們想要搞臭周赫煊的名聲,讓國人知道周赫煊的醜陋嘴臉,從而降低《非攻》雜志的公信力和美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