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9章 一曲(一)(第2/2頁)

畢竟他們都不是傻子,猜得到趙弘潤是想獨自靜一靜。

走出氈帳,趙弘潤便不由自主地走向西城墻那一帶,畢竟西城墻那邊的敵我雙方陣亡最為嚴重,據說屍體已堆積如山,就連整片城墻都被鮮血給染紅了。

而當時趙弘潤在打鬥打響時,一直呆在城門樓的廳堂內,因此,他想親眼看一看西城墻那邊的慘狀。

因為他覺得,那些出身楚西的商水軍士卒,此番是為了魏國而戰死的,他趙弘潤作為此番出征三川的主帥,有義務親眼瞧一瞧那些為國捐軀的勇士的遺體。

不分魏人、楚人、羱族人以及羝族人。

“肅王?”

“咦?肅王?”

“是肅王……”

隨著趙弘潤逐漸向西城墻靠近,那些正在搬運屍體、清理戰場的商水軍士卒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朝他望來。

而那些幫忙搬運屍體的羱族、羝族部落戰士們,亦轉頭望向了這邊。

不知怎麽,明明西城墻這邊有數千名正在忙碌的人,但是卻幾乎沒有人交談,哪怕是瞧見趙弘潤,也只是略帶驚訝地低聲念叨了幾句。

氣氛,沉重而壓抑。

“這些人……”

跟在趙弘潤身後的沈彧微微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四周那些商水軍士卒與羱羝兩族戰士的眼神,略微有些古怪。

按理來說,趙弘潤這位肅王殿下親赴西城墻,這些商水軍士卒與部落戰士們應該感覺喜悅、感到榮幸才對,可是眼前的情況卻是,那些人漠然或麻木地望著趙弘潤。

甚至於,沈彧隱隱從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名為“陌生”的情緒。

他緊走幾步趕上趙弘潤,壓低說道:“殿下,莫要再靠近了,這些士卒的情緒……怕是有些不正常。”

“……”趙弘潤愣了愣,四下打量了幾眼。

正如沈彧所言,他也從那些商水軍士卒們與羱羝兩族部落戰士們投過來目光中,看到了漠然與陌生。

細想一下便猜到了原因的趙弘潤,微微嘆了口氣。

這是傷亡太大的緣故。

要知道,商水軍雖然如今歸屬魏國軍隊,但軍中士卒卻皆是楚人。

而趙弘潤作為一名魏人,卻率領著這些楚人,包括那些羱、羝兩族的部落戰士,或許在平日裏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一旦出現重大傷亡,沉浸於悲痛的商水軍士卒,包括那些羱、羝兩族的戰士,多半不會將趙弘潤視為“自己人”,甚至於,他們還會產生“就是這個人讓我們的同胞蒙受巨大損失”的念頭。

也難怪,畢竟真正意義上的魏軍,碭山軍與成臯軍皆不在此,而在這場仗中犧牲的人員中,也沒有一個是魏人。

一旦想到這裏,無論是商水軍的士卒們,還是羱羝兩族的部落戰士,難免心中會有種異樣的想法。

“殿下,還是先離開吧。”沈彧在旁低聲勸道。

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彎下腰從地上拔下一片草葉,用袖子抹去上面的汙泥,隨後將其放在嘴邊,緩緩地吹響一支曲子。

“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

(注:作者非常喜歡的“相見難別亦難(吳靜版)”感覺特優美,也可以是同曲異詞的“女兒情”,就是歌詞不適合用在這裏。)

周圍的商水軍士卒們與羱羝兩族部落戰士們一愣,不明究竟下,便側耳傾聽,只感覺柔美悠揚,仿佛曲子裏講述著一個男人與愛侶分別,從此夢縈魂牽,再難相見的動人故事。

“真好聽……”

在距離趙弘潤大概幾丈遠的地方,商水軍小卒李惠擡起胳膊擦了擦臉上的血汙,仔細地聽著那動人的曲子,腦海中仿佛浮現出他家中那位溫柔可人的寡居小嫂。

而在旁,央武與樂豹,不約而同地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傾聽著,看他們那茫然的目光,也不知在思念那位親人。

聽著聽著,待趙弘潤吹到高潮處時,在場的眾人只感覺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悲意湧上心頭,以至於有的人,明明是不可輕易落淚的男兒漢,卻忍不住落下了熱淚。

越來越多的人湧到了這邊,圍著趙弘潤或站或坐在地上,靜靜地聽著這首讓他們悲中心來,卻又讓他們控制不住想去傾聽的曲子。

只見在這段城墻,鴉雀無聲,唯有趙弘潤那悠長柔美的曲聲。

而聽著這支曲子,那些商水軍士卒們,那些羱羝部落戰士們,他們起初漠然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仿佛一個個皆已陶醉在曲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