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獲全勝的嘴炮

元鐘額頭上隱現汗水。

佛寺道觀,僧侶道士其實基本都有自己種種菜的,就連他元鐘自己,沒事的時候還會挽起褲管下下地。比起問劍宗這些宗門來說還算“有生產”的,但那和真正的生產不是一個概念。

他們是武道宗門,重在練武問禪,可不是農家。

他們的挑水種菜,是弟子的自我修行,培養人的靜心、勤懇、踏實的品質,以及努力之後看見收成的那種心靈洗滌,屬於個人修行的一個環節,雖也能夠貼補一點寺廟用度,主要目的不在生產。所謂的種菜,也只是幾種青菜蘿蔔之流,大多不是五谷主糧,真遇到什麽災荒,基本於事無補。

他們的金錢來源就不提了,大多是信徒們的香油供奉之類,有錢是很有錢的,可遇到災荒錢不能當飯吃。他們的糧食倉儲則主要來源於僧田佃戶提供,而佃戶們乃至於整個鷺州的農戶們,還真是薛牧說的,都是老弱病殘。

因為有力氣的都習武去了,不是入他無咎寺,就是去白鷺門這類的其他武道宗門,能練到二三流都是擡頭挺胸,不能練武的“廢物”沒人看得起的才去生產,這是武道世界固有的價值觀,不以一家一地改變。

表面看,他們僧侶還有自己種點糧食,總比問劍宗這些啥都不幹的要好?實際還不如問劍宗呢。

因為問劍宗這類的宗門和民生交通極少,對民生毫無責任,遇事一閉山門,靠自我倉儲應付就得了。他佛門可以這樣麽?宣傳就是佛祖保佑,如薛牧所言,此地民眾自救之心都不多,凡事就指著你護佑呢,遇到事情你若是不負責,整個傳道基礎就得崩潰。可負責得起來嗎?別人顧著自家宗門就行,你得顧著整個鷺州民眾!靠那點僧侶種菜啊?不是開玩笑嘛?

往年也不是沒有遇到饑荒之類的事情,正如薛牧說的,平日倉廩豐實,又有當地官府幫助,一起賑濟賑濟就過去了。可要是真遇到什麽經年不歇的大難呢?怎麽應付得了?

至今沒有遇到這種連續性的大難,那真是天幸了,也就是薛牧口稱的“開掛”,大概是這個意思?

這回的瘟疫就是個警醒,瘟疫本身的賑濟已經讓他無咎寺儲糧空了四分之一了,而且這次組織了各地撤離,耽誤農桑,可以預見秋收的產量暴降,要是明年再來一場災荒什麽的,他無咎寺就要空了,後年又來個海嘯,大概就……

元鐘越想越是心驚,汗水涔涔而下,忽然起身避席,深深一禮:“薛總管此言,振聾發聵,老衲代鷺州上下千萬眾,感謝薛總管的警醒。”

薛牧饒有興致地問:“你有辦法去改變?”

元鐘輕嘆一聲:“本寺之風尚可改變,而樹立民心務實之風,不是一朝一夕。不知薛總管可有以教我?”

薛牧笑而不語,拎起茶壺給自己添茶。

他的手現在也很穩,茶水倒得正與杯沿平齊,不多不少,正好止歇。

元鐘若有所思:“薛總管的意思是,凡事有度,過度習武,過度問佛,不如不增不減,不偏不斜。”

薛牧愣了愣,笑道:“我只是口渴倒茶,你們怎麽做關我鳥事。”

元鐘:“……”

慕劍璃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她也有點憂心,不過她相信薛牧既然提出,自有方案,回家問他就好了……

薛牧又道:“不過你說的也很對,凡事有度。說起來你這表現倒是讓我對你無咎寺刮目相看,很務實,也真有顧念眾生之意,不是滿口胡咧只騙香油的佛棍,扭轉了我對一些佛門不好的印象。這種事也不是我一個人提幾句意見就能改變,只要你們能秉持務實之心,自然慢慢的就能有解決辦法。”

元鐘若有所思道:“薛總管很有禪心。”

薛牧笑道:“我哪來的禪心?就因為我不告訴你們方法,讓你自己想?還是因為我誇了你幾句,不介懷你我仇怨?”

元鐘低喧一聲佛號,輕誦道:“萬種見解,自說說人,皆為方便,自性門中,無有一法。所謂有情無情,心佛眾生,總歸名相,宛然幻化,無他安身處。”

“……”薛牧眨巴著眼睛:“聽不懂。”

“有什麽迷人悟人,悟前不失,悟後無得。說保說任,過眼雲煙,靈光透徹,渺無蹤跡。”元鐘閉目低言:“薛總管有大慈悲,大智慧,是真禪家。”

薛牧哭笑不得,他本意只不過是抨擊無咎寺之道是個不符合社會進步的逆車道,是在攻擊,同時也是在發泄自己對這種武道世界的不適感,壓根就沒打算提點他們怎麽做,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怎麽做。結果莫名其妙的反倒成了真禪家,他都不知道自己禪在哪裏,也聽不懂元鐘這些話是扯個啥。

這些玄虛修行,真是有意思。

偏偏這樣莫名其妙的,讓人不明覺厲,反倒讓他又覺得元鐘有了高僧的模樣,而且既然他能夠重視這些,確實也有一番務實之心,不純是佛棍騙徒。這麽想著那抨擊之心也弱了不少,不由笑道:“你別是想點化我皈依佛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