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擊

一場大事,有時候便如一場燦爛的煙花,綻放之時漫天璀璨,萬眾仰望,熙熙攘攘,人人圍觀,仿佛那時便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而煙花散盡,重歸於寂,天空依然如故,人們四散歸家,只留下街頭巷尾的傳聞,見證著曾經的絢麗。

鷺州之役也差不多就是如此。

失智者大半復原,死者就地埋葬。瘟疫漸漸消散,天空歸於晴朗。離開家園的人們恢復生產,無咎寺上的天下論武再度開幕。唯有多出的無數亂葬崗,關在地牢的失敗者,以及成為廢墟的白鷺門,見證者某件大事曾經發生,一場以眾生為籌碼的牌局在硝煙之中彌散。

無咎寺忙得團團轉,組織論武,驅毒治病,埋葬死者,安置民眾,重建民生,這其中薛牧還帶著六扇門和當地官府一起出了不少力,蕭輕蕪更是每天泡在曾經的疫區裏幫忙,可以說自從事件終結,薛牧一共沒見過這個少女三次面。

最重要的是,無咎寺再忙也沒忘記廣派僧侶,天下通告,細數了心意宗在鷺州的陰謀作為,證據一件一件實錘無比,又有其他正道宗門佐證,消息一出,天下嘩然。

只是壞名聲還罷了,最讓心意宗的人吐血的是,心意宗損兵折將的消息,不知道被哪個殺千刀的編了幾句打油詩滿天下宣揚:

“寇之操作猛如虎,師弟排排送入土。連環劍陣嚇死人,原來實力不足五。”

“心意高手真犀利,仰首闊步征萬裏。誰知迎面挨個屁,入道一死就是七。”

心意宗門人氣得發抖,整個天下卻都樂得不行。被這打油詩一折騰,心意宗可就不僅僅是惡名了,而是變成了笑柄,沒傳個幾天,連三歲小孩子都會念兩句,跟啟蒙讀物似的。

不但是笑柄,還暴露了損兵折將的事實,引得無數碧油油的目光盯向了沂州。

入道強者可不是大白菜,在絕大多數宗門都是領袖,就算是心意宗這樣的頂級宗門也是絕對高層中堅,賬面上也就十個左右,加上不露頭的隱藏老一輩,一共絕對不超過二十,說不定不超過十五。這一死就死了七個,賬面實力暴降不提,很多陣法之類的潛實力都大損,不少陣法缺了核心,換低層級的高手組陣效果差太遠了。而各堂口的負責人也弱了一級,這對一個大宗門的影響之深是賬面顯示不出來的,怕是要好幾年才能緩得這口氣。

可會有人讓你緩幾年嗎?

鎮世鼎,非強宗大派不可居之,多少人心心念念著呢。

打油詩當然是薛牧手筆。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私謀,但此事知道的人太多,藏著掖著也沒用,還不如助推一把,坐看雲起。這幾句打油詩他甚至動用了星羅陣,潘寇之人還沒回去,打油詩都傳到他沂州了。

數日後,心意宗山門外,一道流光從天際射來。

看見遠處的自家山門,潘寇之眼裏的焦慮略緩,無論外面多飄搖,只要底盤尚在,都有扳回來的機會。而自家山門大陣也讓他心安了許多,否則總覺得薛清秋是不是綴在身後。

在最靠近山門法陣時,速度減緩、心中警惕最輕的一刹那,一柄匕首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潘寇之的背心。

“砰!”潘寇之終究是洞虛強者,終究奮起余威,重重將偷襲者轟出老遠,震飛插在背心上的匕首,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山門:“影翼,你這條陰溝裏的蛆蟲,本座記住了!”

遠處陰影下傳來影翼的桀桀笑聲:“先顧好你自己這一身傷能不能撐過內部權變吧,可別先死在自家宗門手裏,山高水長,有緣再會。”

潘寇之跌跌撞撞地飛進了山頂心意堂,迎面一堆長老似乎正在開會,見到他來,盡數沉默,每個人的神情都非常詭異。

潘寇之立刻想起影翼的挑撥,心中一跳,冷然道:“勝負無常,你們那是什麽表情?真當本座受了傷就不是洞虛了?”

長老們還是沉默,半晌遞過一張紙。

潘寇之奇怪地接過看了一眼,上面是兩首打油詩。

看著看著,他那足以開山填海的雙手就開始微微顫抖,忽然“啊”地一聲狂叫,仰面噴出一口淤血,直挺挺地仰天栽倒在地。

接連受了各種重傷都還能撐住的一代強者,在區區兩句話面前差點活活氣死,躺在地上也是氣若遊絲。

長老們卻感同身受。光是羞辱還罷了,這還不是普通的羞辱,而是挖根。這種簡單有趣又朗朗上口的東西最容易流傳了,君不見現在小孩子都在念著玩?說不定百年之後這兩首亂七八糟的玩意都還能流傳於世呢,那時候心意宗就算還在,能有什麽發展都很難說了……誰願意進一個天天被人笑話說一屁崩死七個的破宗門啊……

筆能殺人,不遜於劍,他們也是第一次認知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