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擲還

後宅裏隱隱傳來金蓮那中氣十足的哭鬧聲,大約是要拿金銀細軟跑路的意思,可惜沒有人理她。

常氏就在正堂屋裏坐著,家裏的幾個婆子站著勸說常氏寬心,可這些人也一樣知道大難臨頭,她們這些人都是在張家幾十年的老人,張家敗了,她們根本也是無處可去,就算有幾個置了自己房子和產業的,覆巢之下不會有完卵,池魚之殃她們也禁受不起,在勸解常氏的同時,這些婦人們自己也在抹淚。

男子們則是蹲在檐下,唉聲嘆氣,看到張瀚過來,各人下意識的站起身,臉上有些期翼,更多的還是漠然。

這少東主就算變的老成,做事也顯露出精明來,那又怎樣?橫逆之下,張瀚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他根本不會有什麽辦法。

“娘,我回來了。”

“瀚兒……”

常氏看到張瀚,先是精神一振,接著又是忍不住哭起來。

畢竟是婦道人家,遭遇橫逆,毫無辦法,只能坐著垂淚。張瀚看到常氏兩眼已經哭的紅腫,整個人都不大清醒的樣子,知道常氏幫不上什麽忙,只得上前寬慰道:“娘,不值當如此,咱家就算敗光了又怎樣,兒子一樣能掙出這一份家業來,最不濟,咱把家當全給他們,咱們投奔舅舅和表哥他們去。”

“哦,哦,你說的對。”張瀚的豪言壯語常氏沒聽進去,兒子再出息還是沒成年,不過常氏被張瀚一提醒,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娘家。

常家也是大家族,比起範家亢家那樣的巨富差的遠,可家底遠比和裕升厚實的多,這兩年哥哥常進全經常寫信來,說是打算派人到和裕升開設分號,但還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常家經常已有數世,家族中雖無進士舉人,也是一直鼓勵子弟讀書,就是怕遇到和裕升現在的遭際,如果有進士或是舉人的家族,那麽常進全的膽子就會大很多,分號恐怕早就開起來了。

“瀚兒你說的很是。”常氏抹抹淚,終於漸漸鎮定下來,握著張瀚的手道:“咱家敗了也不怕,你舅舅不會虧你,咱們到榆次安個家,一樣能過日子。”

“能保全咱自家還是要保全。”張瀚只是安撫常氏的情緒,可沒有打算到人家寄人籬下的打算。

“說的也是……”常氏迷茫道:“可怎麽辦呢?大同鎮,陽和道,賴參將那兒,清軍廳,哪裏咱能說的上話?”

周逢吉和梁宏兩人站在一旁,也是齊齊搖頭,根本毫無頭緒。

兩人在清軍廳都有幾個熟人,可是這樣的事情,沒有哪個熟人會包攬到身上,這事涉及的層面很廣,獲得的人也多,沒有強力人物介入,認識幾個吏員是毫無用處的。

“找賴參將。”梁宏想了想,還是說道:“賴參將貪財,咱們拼了命去巴結,看看能不能免了咱的和買差役,最少也免了行頭。”

“可以一試。”張瀚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道:“咱家能不能攀上真正的官員?”

“那就只有蒲州老家,你叔太爺還在世,他舉人出身,做過兩任知縣。”常氏說著,自己又搖頭道:“當年你太爺和叔太爺反目成仇,太爺一怒出走,現在又是幾十年不曾往來,你父親在時還通過幾次書信,蒲州那邊根本不理咱,現在你就算去求人家,人家也不會理你的。”

張瀚咬牙道:“如果實在沒法,兒子也只能去一次。”

常氏點頭,但臉上明顯不報什麽希望,周逢吉和梁宏二人也是如此。

張耘太爺和叔太爺張輦是堂兄弟,張輦中了舉人,太爺只是秀才,家族中必定會有厚此薄彼的事,兄弟二人就算有些情誼,各自成年成家後也淡了,後來因族中不公,張耘一怒分家出來,這一晃幾十年,蒲州那邊怎麽還會認這門親?

“先準備銀子吧。”張瀚道:“金子有多少起多少,銀子備五千兩,這個時候,也不是心疼的時候了!”

張家門前的人只是防著這家人逃走,一聽說人家去參將府送禮,領隊的不僅沒攔著,還派了幾人護送。

金子一千多兩,折銀一萬出頭,銀子五千兩,還有家中值錢的古董,字畫,加起來值得一兩千,所有東西擺在兩個紫檀木的箱子裏,用一個挑子挑著。

這已經是張家近半的家產了,而且是短期內拿的出來的財物,其余的家產多半是店面,貨物,土地,就算想賣,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出脫的。

如果賴參將稍微有點人性,張家已經接近破產,也是可以收手了。

北街距離南街不遠,過不多久就到了。

這一條街不少衙門,一路掛著不少燈籠,各衙門門前均有儀仗,正門闊大,門前還有亭閣和下馬石拴馬石一類的設施,也有巡街的兵丁,到得南街這裏,氣象就是與北街截然不同,一股森然冷硬的氣息,令張瀚感覺十分的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