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局

和蒙古人不同,女真人不僅要大明的糧食和布匹棉花牛羊,也覬覦著大明的土地,蒙古人也就是殘元勢力猶存時,還想著打進長城恢復故元,到大明中期後就徹底淪為強盜馬匪,想著的就是搶一票就走,野心不大。女真人是漁獵民族,在漫長的發展之後又成為漁獵加農耕混雜,對土地的渴求是北虜那些放馬的漢子們無法理解的,就在努兒哈赤興起的幾十年前,也是建州部的王杲就給大明找了不少麻煩,心心念念的就是打進大明遼東邊墻,搶下遼東遼中遼南,把大片的平原黑土地納入自己囊中,要說女真人真是一群執著而膽大包天的家夥,在大明盛時,他們全部落的男丁加起來還不如遼東駐軍多,就這樣也有吞並大明遼東的野望,而且一代傳一代,只能用精神可嘉來形容了。

王杲時代,正是李成梁盛年,經常帶幾千騎兵就把北虜打的雞飛狗走,女真人也不在話下,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服貼,努兒哈赤七大恨裏的祖父和父親被明軍殺害一事,就是李成梁率部征討王杲部落時發生的意外。

若非這些過往之事,張承蔭也不會帶著一萬多人就去攆女真人,情報不明,女真軍隊的人數不明,統帥方略不明,張總兵就這麽一頭撞了過去,自己戰死固然英勇,也說明當時的明軍還有野戰的信心和擊敗蠻夷的自信,可自信當不得實力,血淋淋的事實就是此時的遼東明軍已經下降到根本不是以前看不起的蠻夷們的對手了。

四月底發生的事,五月才傳到大同,張瀚從鄭副使那裏抄錄來可靠的邸抄又要幾天,再擱張春這裏放幾天,怪不得六月初他才知道此事。

至於人脈更廣大的範家,還有寧以誠這個官員,必定比張瀚更早知道這個消息,可想而知,範家現在對走私生意的熱衷又上了一層樓……遼東打的越慘,女真的地盤越牢固越大,大明對邊貿的控制就越嚴,現在遼東那邊的馬市已經全部停止了,宣大這邊遲早也會嚴控,這個時間不會超過一年,提前布局,掌控好走私線路,這肯定是範家和寧以誠工作的重點了。

由此一展開,寧以誠和範家加周家兄弟,這件事就算整個串了起來。

梁興道:“東主,俺晚上帶幾人,打那李明達一頓,再燒了他們分店。”

梁宏看了侄兒一眼,道:“那周家兄弟如何?這事不解決,你先動李明達和範家,這不是打草驚蛇?況且咱們雖說和賴參將有瓜葛,但賴參將和寧以誠關系才是真的鐵,咱們動範家,寧以誠出頭怎辦?況且範家在各地均有分號,都有地方官員們的關系,咱們也有人,可這樣鬥下去,輸的多半就是咱們了。人家不出手,咱們主動招惹,這實屬不智。”

張瀚看著梁宏,今晚這三櫃尤其出彩,特別是現階段的分析,確實精準。

範家只是有些忌憚,不想在與張瀚的鬥爭中浪費人脈和金錢,加上帳局和騾馬行不是範家主營範圍,是以就一直看著張瀚與和裕升做大,但一涉及到走私糧食的事,範家就給張瀚布了一個死局,若是和裕升主動出擊,全面開花和範家鬥,以現階段來說,落敗的一定是和裕升,這是毫無疑問的。

自取滅亡,當然是智者不為,不過周家兄弟的威脅,也需要及早解除,不然等於身邊放了一顆定時炸彈,誰知道什麽時候會爆?

周家兄弟是藏在大梁山,可未必就不敢抽個冷子出來偷襲一下,用宋太祖當年牛皮哄哄的話來說,就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張瀚看向王長富,說道:“長富,咱們的鏢師對著周家兄弟的土匪,有多少勝算?”

王長富咧著嘴道:“東主這話說的出奇,定然是咱們勝,怎叫有多少勝算?”

張瀚笑罵道:“你就這樣同我這東主說話?”

王長富這才想起張瀚的身份,咳了一聲,挺直身子,肅容道:“東主恕罪,小人一時忘形……咱們的鏢師現在已經是在大同和山西聞名,去年到現在,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各地方的地頭蛇豈是容易折服的,不打能行?光是上個月,在鎮羌堡和另外幾個堡就是打了五六次群架,對方死了三個,傷幾十人,咱這裏也傷了好些,好在沒有重傷的。咱們的帳局就是這樣打出名頭,人家東主才願意把錢放在咱們帳局裏,才敢放心!東主,咱們的人論說起來和邊軍精銳是沒法比的,畢竟不是正經軍人,那些家丁和夜不收的武藝全是練的殺人的法子,馬上或馬下搏擊,講究的是一擊致命,你一擊不殺人,那就是別人殺你,是以他們動手的路數和咱們不一樣,若是咱們鏢師遇著人數相當的家丁或夜不收,那趕緊跑是正經,不要想著打……周家兄弟那些人,也就是些土匪,也就是膽大敢殺人,武藝還不如咱……咱這裏畢竟輪著操練,各鎮鎮軍,可沒有象咱們鏢局這麽練法的。是以我敢寫包票,咱們只要人數和大梁山那夥人相當,咱們的人好歹練過鴛鴦陣,殺這些土匪絕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