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吉言

離的遠的人和馬象是一個個的小螞蟻一樣,所有人都從家裏走了出來,離的近些的人群可以看的很清楚,人都是穿的鼓鼓囊囊的,有少量甲兵已經穿上了棉甲,棉甲並不很重,穿在身上可以壓風禦寒,只是他們不能騎馬,每個人的馬身上都是放滿了兵器,弓箭,箭矢,還有水囊,背囊,有馬或無馬的跟役都湧了出來,他們和往常不一樣,幾乎每人都帶著弓箭,也有人帶著順刀,雲梯刀,鐮刀,兵丁刀,這些跟役旗丁的兵器多半是短兵器,而且很少有精鐵鑄成的強兵,那些虎槍,虎牙刀,挑刀,鐵鐮槍,精鐵鐮刀,單手大刀,這些精強的兵器多半是白甲兵和拔什庫,壯達,還有紅甲兵們使用。

所有出城的人都牽著馬或是跟著馬隊往自己的牛錄中行走站隊,號角聲聲吹個不停,牛錄旗也聚越多,赫圖阿拉城外聚集的旗兵更多,以赫圖阿拉為中心,只怕方圓幾百裏內的旗兵都聚集到一起了,他們在海螺號的召集下從各自的村落聚集在本主之下,然後聚集在各自的牛錄之中,然後每五個牛錄一個甲喇,再由甲喇額真們領受固山額真們的命令,然後由分管左右翼大臣們協助旗主管理,雖然匯集了超過三萬人的軍隊,但在張瀚等人的眼中卻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城外聚集的人群是披甲旗兵為多,城中的是旗丁多,四處都有宰殺牛羊的人,各人看了一會兒,譚泰和舒穆等人趕著幾頭羊走了過來。

譚泰遠遠笑眯眯的喊:“張東主,咱們也分了幾頭羊,宰了它們打打牙祭吧。”

張瀚是貴客,平素夥食也很不差,但此時後金真是窮的厲害,不能打獵的日子只能吃存儲下來的腌肉和魚幹,糧食數量也不足,這個時候可不是後世,後世的人油水足,隨便每天吃點零食幾天不吃飯都行,這個年代的飲食水準比後世不知道差多少,一個壯年男子一頓飯吃一斤也不一定管飽,後金的儲糧足夠支撐它和大明幹仗,但想叫所有旗丁放開肚皮吃飯也絕無可能,譚泰算是個白甲,也得隔幾天才吃頓肉。

舒穆取了一柄短刀出來,對常威和梁興等人道:“除了張東主,不動手的沒羊肉吃。”

舒穆這廝還是板著臉的模樣,眾人也習慣了,他走到哪兒都是人欠他八百吊錢的模樣。好在時間久了,舒穆也知道張瀚的地位了得,也難得的對張瀚這個明國人表現出適度的尊敬,不過對梁興和常威等人可就不客氣了。

“不就宰羊,算什麽。”梁興等人把羊牽進來,各人也操了刀子,舒穆先動手,把羊一刀割了喉嚨,羊咩咩叫了幾聲,血放出來,舒穆拿盆兒接了,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來:“這是好東西,可以趁熱喝點兒。”

說著他便真端著盆喝羊血,常威看的小臉發白,這幫女真人,果然真是開化不久,身上野性太足了。

舒穆喝的一嘴血,看到常威的樣子,一臉惡作劇的道:“今天或是明天隨時出征,一打仗就可能十幾二十天吃不到熱食,更不要說煮羊肉,常威你要是個男人就喝口羊血,然後和我一起吃肉。”

“太惡心了,我不吃。”

“啊哈!”舒穆挑釁道:“我就說你們漢人太弱了。”

常威平時也沒少和舒穆鬥嘴,他的嘴皮子比舒穆利索的多,拿舒穆逗悶子開心也是常威固定的娛樂項目,今天倒是被舒穆給噎住了。

“常威小子,”舒穆又接著挑釁道:“羊血都不敢喝,你敢殺人?”

“哼哼。”常威冷哼一聲,剛想說自己敢殺人,一想眼前這女真人要去殺的是大明的軍人,這一下“能殺人”這三個字,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正僵著的時候,外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各人一看,一個胖大身影騎跨在一匹黃膘馬上,卻是皇太極正在翻身下馬。

“奴才見過主子!”

譚泰一溜煙跑到門口,打了個千就是半跪下行禮,舒穆也是一樣,皇太極就是他們的正經本主,加倍奉承也是該當的。

“伊立!”

皇太極吩咐一句,轉臉看向張瀚時便是一臉微笑:“張先生,剛剛在汗宮正遇著祭祀結束,給你們帶了一些白肉來,大家一起吃吧。”

“白肉”就是煮熟的肥豬肉,這陣子大家羊肉和幹魚吃的膩,豬肉倒確實是少見,若在新平堡,遇著這樣的雪天,大夥少不得涮個鍋子,弄點枸杞燉狗肉補補陽氣,在女真人的這地界打死也是不敢,梁興經常背地裏嘀咕,狗日的女真人跟野人差不多,倒是講究個不吃狗肉。

一聽說豬肉,在場的人口水都要滴下來,張瀚對皇太極微笑著抱拳一躬身,謝道:“多謝四貝勒賞賜。”

“我就欣賞張先生這一點,向來榮辱不驚。”

皇太極和張瀚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得這人有趣,張瀚沒有稱他為主子,也不曾跪拜,這倒沒啥,努兒哈赤的盟誓雖沒有明說,張瀚也不夠資格,但後金上下還算是把張瀚當盟友來看的……畢竟是個身家幾十萬的大商人,建立的商道從明國山西一路到內喀爾喀,這能量和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張瀚對他也執禮甚恭,十分客氣,可皇太極在張瀚恭謹的表面之下,從來不曾覺得這人真心敬服或是害怕過自己,也不曾真的流露出商人習氣,比如口滑嘴甜,滿嘴奉承,眼光過於飄忽,三句話不離生意經……張瀚統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