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渡河

初一日的早晨,連日連夜行軍的明軍大隊終於暫停了下來,他們停在渾河岸邊,不少尖哨和低級武官開始沿著河邊重新確定多處過河的地點,待確認之後,他們再回報給自己的上級,然後逐級回饋到主帥杜松那裏。

楊義和周大牛背靠背互相斜倚著,他們的腳都濕透了,泥濘的土地夾著未化盡的殘雪,漸漸侵蝕了他們的鞋底和墊著的幹草,現在鞋裏一團爛汙,兩只腳冷的幾乎快沒有知覺,在急行軍的過程中最少掉隊了好幾百人,那些人多半是身體過於瘦弱,實在頂不下來這樣瘋狂的行軍,體能不支,倒在路邊。

楊義親眼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倒在路旁,眼白都翻了上來,瘦弱的胸膛急促的起伏著,沒有人管他,路過的那些騎馬的軍官只是冷漠的掃一眼,然後又繼續騎行。

後來輜重營的車隊路過時楊義心裏升起希望,他希望在車隊看到收容那些倒在路邊的人,結果那些車上都是各種輜重,沒有一個疲憊不堪的人被收容在車上,盡管大車可以帶很多人。

天氣很不好,已經是三月,氣溫仍然很低,明軍士氣低落,很多人不待上官命令就把鞋子脫了,盡可能的把腳擦幹。

在楊義和周大牛身旁就有大片的沒化盡的殘雪,距離上次下雪過了十來天,路邊的坑裏,不遠的灌木林中,樹林裏的那些林木上,到處都看到點點雪白。

沒有獸蹤,也沒有鳥鳴,天地間還是一片死寂。

也可能是大隊的人群行動,聲勢過於浩大,把野獸和鳥群都驚走了。

微風吹來河水固有的泥腥氣息,每個人心中都是無比的緊張。

越過這條河就是後金正在修築的吉林崖防禦陣地和界藩城,努兒哈赤攻克撫順之後沒有信心能守下來,主動後撤,但他知道與大明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吉林崖控制渾河與蘇子河的交界,在這裏築城,明軍只要不攻下來,輜重就沒有辦法經過,很容易就被切斷退路,所以在去年就開始在界藩築城,今年又派了一萬五千人過來加快工程,同時也等於在吉林崖加強防備,當然這些明軍都不知道,但不影響將士們心生惶恐和緊張。

小兵們不懂上頭的戰略,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甲不堅,兵器不利,將領們指揮混亂,對士兵毫無體恤之情,衣著不暖,鞋子不好,天氣太糟糕,這些東西,才是直觀體現在每個士兵身上的東西,把這東西細化到每個人身上再集中在一起,那就是很簡單的四個字:士氣低迷。

周大牛和成方李明禮紛紛摸出口袋裏的幹糧,附近的士兵都在吃東西,很多人掏幹糧時都站起來,在四周掃視一圈。

將領們叫待命,可能是在中軍開會,除了尖哨和架梁馬外,放眼看去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人行動,幾萬人的軍伍,看起來真是無邊無際,在每個人膽氣不壯時,可以看一看前後左右的人,那樣感覺就好很多。

楊義的幹糧是炒面,加了鹽和少許的糖,這東西在後世看來不值兩個錢,在這時也算不錯的食物了,面是精面,本身就很值錢,糖和鹽更是昂貴,後世的人可能很難理解,在層層盤剝和專賣制度上,百姓吃不起鹽是什麽感覺。

“隊頭,”周大牛塞給楊義一個幹裂了的饅頭,憨笑著道:“俺走時老娘塞給俺兩個,還有這個。”

他又遞來一截腌蘿蔔條,自己先嚼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咬著,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這蘿蔔條腌的很好,很脆生。”

楊義笑笑,沒有回絕這兄弟的好意,他平時手中用度不缺,吃的不差,體格好,打架的本事也高出常人一籌,這才能當上隊官,不象那些平時本份老實的兄弟,入伍前吃的就很差。

李明禮一邊吃著,一邊翹首看著四周,他的臉上有些抹不去的快活表情,有時候楊義甚至羨慕這個光棍,營伍的生活似乎很適合這家夥,比起時不時想家的周大牛,一臉憂色的成方,心事重重的楊義,李明禮快活的象枝頭上跳躍的小鳥。

“隊頭,”李明禮扭頭對楊義道:“中軍那邊味道好香,俺都聞著了。”

“聞著了你有本事吃去?”成方吃著黃色的雜糧窩窩頭,翻著白眼對李明禮道:“那是總兵們享受的,你就聞個味吧。”

“俺又不饞。”李明禮回了一句,接著向楊義道:“這個時候,喝什麽酒哩?”

李明禮的疑惑是很明顯,大軍急馳到渾河岸邊,尖哨四出,那些輜重營的輔兵和隨軍民夫已經在制作大量的輔助渡河的工具,這個時候,大軍的統帥卻在喝酒?

楊義也不大明白,也不是很想明白,他淡淡的道:“管這些做甚,這不是咱們操心的事,吃飽飯,晾幹腳,一會叫做甚就做甚,這才是咱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