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仰攻

這時軍中開始議論,如果不是杜松急著渡河,待其它路友軍陸續到來,然後與輜重營的炮隊一起會合大陣,這一仗就會好打的多。

當然這樣的話只是小兵議論,各級武官們並不敢說這樣的話,大帥剛剛又喝了一輪灑,兩眼赤紅,就在山崖下督促各部輪換攻崖,薩爾滸那邊已經打響,杜松心中也有隱憂,這裏若攻不下來,只怕有被女真人包圍的危險。

危機已經悄然降臨,只是明軍上下都沒有想到,八旗兵已經吃下了兩萬多人的友軍,而北路軍來的最快,仍然要到明天才能投入戰場,南路軍還在清河堡外崎嶇的道路上慢慢走著,東路軍則受困於寬甸堡外更加難行的崎嶇山道,一路上要渡過多重河流和經行山谷小道,很多地方只能從單人單馬經行,努兒哈赤又放了幾百人在東路,一兩天內根本無需擔心。

這些是整個戰場局勢的演變,除了後世通曉戰事經過,包括看地圖和文字記錄的人才知道全局之外,這時候連杜松在內也不清楚完全的演化,但自從薩爾滸那邊的喊殺聲沉寂下來之後,整個軍中都彌漫著不安的驚慌的情緒,輜重還在河對岸,軍中沒有什麽大炮,當然也擺不出車陣,又在仰攻敵人,若是友軍頂不住,這邊自然更加危險。

楊義和周大牛幾個坐在山腳下,身邊全是厚厚的枯草,草葉中有一些沒有化盡的薄薄的殘雪,坐在這樣的地面上當然很冷,但此時各人都顧不上了。

他們喘著粗氣,嘴辰到喉嚨都幹澀的厲害,咽口唾沫都是很難。

剛剛這個小隊和友軍一起被調去攻崖,這時他們才慶幸自己不是銃手,也不是刀盾手,被調過去仰攻的人要爬上艱險的山石,在距離夠了之後向上打發火銃,在往上攀爬和打發的過程中不停的有箭矢落下,矢孔瀝血,傷兵呼號慘叫,眼前的枯草似乎也在瑟縮,林木中隱隱似乎滿是敵蹤,楊義到此時才知道自己以往的打行經驗沒有什麽鳥用,這不是幾十人或幾百人打群架,憑著勇力和血氣加上一定的武功就能獲得勝利,他跟著火銃兵爬上爬下,沒使上半分力氣,只看著一群陜西的刀牌手不停往上爬,然後被一陣密集的箭雨射了下來,下來之後這些刀牌手幾乎人人帶傷,不少人被弓箭射成重傷,有人腿被射穿,有人胳膊中箭,最慘的便是腹部或腰間被勁箭射中,鐵矢的矢頭深入腹中,或是從腰間胸口穿透,這樣的中箭法已經很難活下來,受傷的人面色慘白,倒著氣被夥伴或背或擡的弄下來,鮮血不停的從他們的傷口處滴落下來,硬氣點的漢子換著箭矢低低呻吟,他們的皮甲或棉甲在近距離被射穿,對後金的重箭幾乎沒有什麽防護能力,扁平的沉重箭頭在強悍的勁力下輕松撕破單薄的甲衣,直刺入人體,造成巨大的創面,甚至射斷人的骨頭,攪亂撕碎內臟,當人被擡下來後就已經奄奄一息,擡倒山腳下不久後就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弓箭,在後世幾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運動場上不起眼的小類運動項目,在此時,這些弓箭造成了嚴重的損傷,這些重箭可以射死黑熊,也可以大量的射傷或射死人。

往上仰攻了一會後,明軍死傷了好幾百人,火銃也打傷了不少吉林崖上的守軍,明軍有勝利的希望,只要再維持這樣強度的攻擊,崖上的女真人會越打越少,遲早會崩潰的。

武官們可能有這樣的信心,對楊義等人來說,他們只想安靜的休息一會,恢復體力,喝一點清水,使著火般的嗓子能夠清涼下來。

成方中了一箭,還好勁力不大,箭頭卡在了他胸口棉甲寥寥無已的幾片鐵葉的中間,運道真好,箭矢入肉有半指深,沒有穿透,更沒有射斷他的肋骨,成方面色慘白,兩手哆嗦著把箭頭從鐵葉中拔了出來。

“入他娘的,老子撿回條命來……”成方臉白的厲害,嘴唇也哆嗦著,他看著血淋淋的扁平的重箭箭頭,慘笑著道:“若是叫這一箭射死了,我家裏可不知道怎麽辦……”

“操那心幹嗎?”李明禮在一邊灰頭土臉的道:“拿了安家銀子,上了這殺場,就先把自己當死的,活著回去是撿著的命,你的命早就五兩銀子賣了,家裏的嫂子和大侄兒能迎著你回去最好,迎不著也是他們該著的,誰叫咱們窮,五兩銀子就把自己個的性命賣了呢。”

“為著五兩銀子賣命,我不幹……”成方道:“況且五兩也沒拿齊,克扣了老子一兩多,還有幾錢是假銀子。月餉也從來不發齊,還一拖就是幾個月。”

周大牛道:“俺家還有老娘,俺更不能死,俺娘早早就守寡,把俺拖扯大不容易,俺要活著多孝順她幾年,俺孩也還小,還吃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