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浮木

“這倒不曾。”常威道:“知縣現在縮在城裏還不知怎樣慌亂,要是各家有私兵,他恐怕要高興的蹦起來。”

張瀚微微點頭,輕聲道:“看來商人武裝和地主武裝一樣,在地方官員看來是可信任和倚重的。”

常威道:“瀚哥你說什麽?”

張瀚沒理他,反問道:“你半夜跑來,總不至於就是和我說這些?”

“不,當然不是。”常威眼神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他緩緩道:“瀚哥,我現在有一個想頭……這一次的事,流賊犯境,各家都慌了,咱要他們怎樣就怎樣,說起來比平時控制商會還容易的多,我在想,如果咱們這一次不打死那一股賊……”

“哦……”張瀚沉吟著道:“你是要養寇?”

“瀚哥你說的這般難聽……不錯,就是養寇。”

“我得看看這股賊到底如何。”張瀚肅容道:“太沒用了,留著也不成威脅,太厲害了,留著就是隱患,也留不得。”

張瀚記得一開始遼西和遼東的將門也是想把建奴“養”起來,他們渲染建奴的厲害,從不肯出心真的去打和練兵,就指望把朝廷撥給遼東的一年幾百萬的銀子拿來大家分肥,遼東的事水深的很,最終不僅把建奴養到騎虎難下,還養成了一個龐大無比的將門集團,這個集團不僅拖跨了明朝,在清初的時候還成了清朝的吸血鬼,三藩說白了就是清廷的財政也負責不起一年幾百萬的三藩軍費,大家為了銀子撕破了臉皮……三藩之亂說白了就是明末的遼西將門集團的一次最後的集體反撲,最後還差點把清朝給打趴下,如果不是吳三桂太老,他年輕個十歲,沒準遼西將門最後還能獲得天下。

現在還不知道流賊實力如何,畢竟有精銳邊軍在流賊裏頭,如果到時候養寇不成反成禍患,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常威信心滿滿的道:“瀚哥放心,我覺得你的弓手打十股流賊也不在話下。”

“胡說八道。”張瀚罵一聲,接著道:“趕緊睡覺,明早軍隊六點鐘出發,你別起不來。”

常威笑嘻嘻的離開找帳篷睡覺去了,張瀚一時反睡不著了,他心中確實若有所動,這一股知名的流賊如果能控制好,倒是確實有些用處……

……

清晨時靈丘城裏起了些薄霧,在初冬時起霧是常有的事,以往這個時候街道上會有不少人行走,早晨從城外走進來賣菜的菜農,挑柴的柴夫,敲著鐵板化緣的和尚或尼姑,早晨到鋪子裏開門的夥計,待霧散過後就是戴著六合一統帽,穿著各色襖服的店鋪店櫃,他們慢慢踱到店裏去,看著小夥計把幌子掛好,然後坐在高腿的椅子上,靜候生意上門。

這個小城雖小,而且是晉東北山區的小小的方圓不到六裏的小城,城中的商業氣息反而很濃……鐵場每年大量的生鐵,礦區有過萬的礦工,大量的商鋪都做和生鐵買賣相關的生意,這個小城比普通的州城府城都要熱鬧繁榮的多。

今天的早晨與往常就是完全的不同了,城中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府前街的青石板上落滿了露水,濕漉漉的散發著亮光,以往這條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全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叫人心慌意亂的空曠和寂寥。

偶爾傳來幾聲雞鳴和狗兒的叫喚聲,朱慶余穿著藍色的官袍常服,頭上戴著烏紗帽,在縣衙大堂裏心煩意亂的轉悠著。

平時他很少做這樣的正式打扮,他很少出城下縣,新上任時,為了理順和各家鐵場還有鄉紳大戶的關系,知縣要經常去各地巡行,厘清地方關系,約束宗族勢力,等各方關系理順後,縣主的事情其實很少……春秋兩稅,然後就是文教,倉儲,刑名治安諸事,這些事在城中就能理清楚,朱慶余平時穿著便袍在內衙就很輕松的把一天的公務給做完。

清簡刑名,尊師重教,三年一任的知縣只要把關系理順,考績時就是上評。

相反的話,行政操切,得罪大戶,對過往官員接待不周,名聲不好,考評也就不會好。

這是朱慶余上任時向任高官的老師告辭,歷任高官要職的老師酒後吐露出真言,朱慶余也向來奉之若圭臬。

今日的情形卻是叫朱慶余心煩意亂……他的老師從未遇到過眼前這樣的情形,當然不曾教導過他,朱慶余這幾年的官場生涯和別的官員交流的當官經驗裏也沒有這些……大明已經太平太久,就算是邊鎮都很少遇著警訊,邊郡官員也太久沒有經歷北虜大舉入侵的事情,只有西南才偶不太平,但被放到西南的官員多是三榜進士或舉人,誰能知道他們在西南是怎麽當官的!

這時從外堂走進一個打扮幹練的差人,朱慶余眼前一亮,上前道:“怎樣了,城外情形怎樣,流賊是不是真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