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子粒

張瀚與李慎明的關系還是以朋友為多,不過李慎明在商會也有自己的股份,而且不少……這便是他眼光獨到,投資的早的好處,另外李慎明在張瀚的體系裏頭也管著侍從司,拿著最頂級的薪給,他的手頭余錢很多,又不能買地置產,商人有錢後的老路不好走,於是在新平堡和衛城還有大同等處開設多座酒樓,各以“垂柳”,“醉仙”,“謫仙”等名字命名,賺錢之余還頗為風雅,因為張瀚的關系,商人們也喜歡到這些酒樓來聚會,李慎明的生意並不壞。

等車馬停下來,因為東主和張瀚的關系,酒樓的掌櫃和大小夥計們都在門口迎接,張瀚的從屬有侍從司的人,也有特勤局的護衛,他們要麽跟在張瀚身邊,要麽就在四周警備,防止閑雜人等中出來一個刺客,有韓畦之事在先,張瀚的仇敵也不少,有範家和韓家,還有蒙古台吉,這些人在正面是沒有辦法了,但設法派幾個刺客,亦屬極有可能之事,是以張瀚的特勤護衛,亦是越來越嚴格了。

幾個衛所武官,亦是在酒樓門口等著,因為是事先說好的酒局,不算公事,各人都沒有穿著官服,都是一身棉服便襖,大冷的天,天上還在落著雪花,他們卻只得在門口等候,時間久了,各人身上都落著一頭一臉的雪。

張瀚向這幾人笑笑,手伸了伸,說道:“大冷的天,諸位大人何必在外等候,弄的如此狼狽,還請趕快進來。”

指揮同知盧先春趕緊道:“是,謝大人。”

眼前這幾人,兩個同知一個叫盧先春,一個尚致庸,這兩人都是天成衛的,兩個僉事李艾和賀夢得,這兩人一個是天成衛,一個是鎮虜衛……鎮虜衛的公事也都在天成衛辦,其實是兩衛合一的格局,天成衛指揮照例兼衛城守備,而鎮虜衛有的時候派掌印指揮,有時也是由守備兼任,現在的衛同知也只有一個,姓魏,年事已高,身體不大爽利,世職是大同中衛百戶,子嗣都留在老家準備將來襲職,這人來不來是不要緊的。只有一個叫張其昌的僉事,是將門張家出身,年輕氣盛,原本想著守備的職位,被姓鄭的搶了先,他自己資歷差,卻是心高氣傲,姓鄭的資歷深還罷了,張瀚一個商人卻搶了守備的位子,張其昌不想想張瀚的實力,卻是心裏的一口氣咽不下,平時就很不合作,當然更加不可能參加今天這樣場合的酒宴。

各人答應下來,不論心裏是怎樣想,都是臉上陪笑。

眾人一路登上三樓的雅間,張瀚在上首坐了,李慎明在一邊相陪,其余的同知僉事們也按官職和資歷排了座紛紛坐下。

張瀚先不提別的,首先向盧先春道:“上頭下了牌票,催繳近年兩衛應納的子粒糧,共計四十三萬石,盧老兄,這麽多石糧,數量實著不少,你看應該怎麽辦啊?”

繳納子粒糧的事,不談是哪個同知或僉事負責,主要還是指揮使的事,但這幾年前後幾個指揮使交卸,張瀚剛剛上任,拿出上司的身份問這些同知和僉事,也是上來一記殺威棒。

盧先春不能不答,赤紅著臉道:“回大人,子粒糧已經有數十年沒有上繳過,上憲催繳我們沒有話說,但不能把幾十年的積弊都算在職下等人身上。”

張瀚道:“這話誠然有理,上頭也說了,舊欠可以慢慢來,從今年起,子粒糧要如數完納,替各衛做一個表率,兩衛應納子粒糧是七萬石一年,諸位大人,日後就要拜托你們了。”

這一下不僅盧先春如坐針氈,其余的幾個也是坐不住了。

宣大的各衛,只有少數富裕地方的衛所還能上交子粒,多半的衛所不僅不能上交,甚至還要從都司伸手要糧,後來是盧象升總督宣大時,清理積弊,切實屯田之事,一年收入二十多萬石糧,被朝中上下驚人天人。

其實無非就是做事認不認真,願不願意得罪人的事情。

各衛田畝,當然都是被軍官們私自瓜分,軍戶成為佃農,交糧給這些軍官瓜分,哪還有剩下的糧食上交給國庫?大明太祖設立衛所,原本就是打的更徹底的府兵制的主張,唐時府兵是閑時為農,戰時為兵,自備戰馬兵器,國家給他們減免賦役,打贏了仗會有獎賞,靠著這種制度初唐時兵力大盛。到了中唐時田畝兼並,府兵制的基礎沒有了,當然就只能用募兵,兵制就此改變。

明太祖的主意就是軍戶始終為軍戶,國家撥給田畝,他們世代為軍,不能轉為民戶,這樣限制死了,現在是多少軍戶,將來還是多少,國家始終有打仗的軍人,另外軍人屯田,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上交國庫糧食,真是一本萬利。

這種如意算盤當然破滅,衛所的田畝倒不怕被士紳兼並,可軍官們兼並起來比士紳還狠,現在兩衛的田畝有九成都在各級軍官手裏,軍戶普遍成為佃農,吃不飽穿不暖,社會地位低下,又不能打仗,種田也種不好,可謂是雙重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