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侮辱

姜辰英躬身道:“是,如果老父母無有別的吩咐,在下告退。”

孫晉賢想想還是有些不甘心,又道:“近來出城的車馬人員甚多,爾等做事還真是快捷,說動便動,雷厲風行。”

“在下等是商人啊。”姜辰英道:“有利可圖,當然是要竭力做好,事前要確定好各人的責任職掌,然後分批動員,按計劃實施,這些日子在下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徹夜忙碌,這樣做事,當然快捷……不僅是在下,商會裏的各位同仁都是如此,嶽良佐前日才睡了一個時辰,他是趕往四周礦山招募人手,一邊要核查是否合格,一邊要布置安家事宜,然後再把人員匯集,最終北上,大家各領其事,都是忙碌的很啊……”

孫晉賢初時只有試探之心,這時也是忍不住動容道:“原來各位竟是這般做事法,怪不得一下子說一聲做,便是弄出這麽偌大的動靜來。”

姜辰英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來,他道:“張大人說過,商人重利輕義,被人指責,其實重利的人也要守信,不守信反而是輕利,要緊的是逐利之人,猶重契約,有了契約,再有實幹的能耐和效率,商人做事,應該比士大夫強。”

這話卻是簡直在顛覆儒家治國的道統!

孫晉賢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在儒家士大夫的眼中,所謂士農工商,只有士才能為統治階層,不論是學說還是實際的才能,讀書人才是淩駕在所有階層之上的智識精英之士,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一個商人在自己面前談什麽商人重契約,做事高效,而且比士大夫強!

如是這話是姜辰英自己說的,孫晉賢縱是冒著惹惱商會的風險,也要叫衙役進來,戴上皮手套按著這人,狠狠打一頓漏風巴掌,不把臉打腫,牙齒打掉光也不能算完……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孫晉賢足可為士林之羞!

但這話,姜辰英點明了是張瀚所說,這就孫晉賢能隨意毆辱了……打姜辰英,打的卻是張瀚的話,等於是在下令痛毆張瀚……這個責任,孫晉賢完全負擔不起。

孫晉賢勉強道:“這話聽著實在荒誕不經……”說著將茶碗端起,一旁的小廝叫喊送茶,姜辰英起身打了一躬,然後轉身大搖大擺的去了。

看著姜辰英的背影,孫晉賢兩手氣的直抖,他恨不得立刻辭掉這個知縣不做,也不想自己一生的心血最終落在這裏被一群商人橫加侮辱。

哪怕是被放在江南為官,一樣被縉紳和生員們挾制,好歹大家出於同門,絕不會有人當面和他說什麽“商人做事優於士大夫”這樣叫他痛徹心扉的混賬話出來!

……

“混賬,可惡!”

王心一拂袖一掃,密室中蓋碗和放著細巧點心的杯盤都被掃落了一地。

孫晉賢派人送來一封密信,除了表示對商會進一步的動向無能為力之外,也是將姜辰英的話一字不易的抄錄給了王心一。

對王心一這種師出名門的二榜進士來說,姜辰英的話不止是侮辱,更是對儒學法統赤裸裸的挑戰。

王心一身邊的幕僚張永安道:“張瀚這人,以前看只是一個幸進之輩,有些錢財,巴結了巡撫和總兵補為武官,在地方上有些勢力,又有膽魄,竟敢謀刺巡撫……現在看來,此人竟是梟雄一流,其所行所為,圖謀甚大……”

另一幕僚吳伯與道:“還好汪某人將東翁放在大同,提前發現這人圖謀不軌,東翁,現在還是要等時機,暫時還沒有什麽實際的證據……”

王心一緩緩將氣息調勻,知道這兩個心腹幕僚見識都不凡,此時確實還不是發作的時候。

張永安是嘉定人,吳伯與是吳縣人,均是同為江南一脈,兩人俱是東林,也是舉人,隨王心一為幕僚,其實是半幕半友,這兩人都雲現在時機不到,確實只能隱忍。

“然而,就這麽無所作為?”

王心一上任已經幾個月,除了在大同和幾個軍堡做了一些例行的公務巡行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建樹,這倒是無所謂,但在張瀚一事上也是沒有什麽進展,當巡按沒實績不怕,朝廷也不會追究,倒是針對張瀚一事沒有下文,恐怕得罪了汪文言,事情就不大妙了。

“最近都中氣象如何?”吳伯與沒有回答王心一,反而問張永安。

張永安道:“魏閹新補了沈翭入閣,又有徐大化,霍維華,孫傑等輩依附,羽翼漸豐……”

“汪公有所展布否?”

“現在還不到決裂之時……”張永安和汪文言的關系較近,對京師動向比王心一都清楚一些。

張永安又道:“自老奴渡遼河之後,圍攻西平,鎮寧,鎮武各堡,廣寧危急,都中人心不穩,多半是為著遼東之事。大同這邊,朝中唯恐生亂,別事皆不願多管。”

“張瀚小兒,又是挑了一個好時機啊。”吳伯與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來:“這人雖然不曾進學,不過我聽說他參加過童子試,果然畢竟還是讀過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