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震動

王心一的奏折毫無疑問是決戰的檄文,一般來說兩股政治勢力都會不停的擠壓對方的空間,彈劾對方的得力幹將,文官間最好的武器就是京察,哪個政治勢力掌握了京察,對排擠敵對勢力就有著對方難以抵禦的優勢,其次就是彈劾,而太監在內,文官在內,太監有著接近君皇的先天優勢,文官可以掃除太監身邊的小跟班,比如低等宦官,比如依附太監的官員,但如果彈劾直奔權閹,那就是可以視為決戰的檄文,非勝即敗,你死我活。

“胡鬧,胡鬧,胡鬧!”

向來氣度雍容,已經歷經宦海數十年,極少因事而動怒的首輔葉向高也是罕見的發起怒來,怒極之時,憤而拍桌,這對一個已經做到首輔之位的大學士來說,不能不說已經是失態了。

韓爌面色蒼白,他道:“學生敢保,這事應該是王心一擅作主張。”

“總要有人負責的。”葉向高冷冷的道:“學生現在就會寫一密疏,著人送入大內,此事學生要向皇上解釋一二,總之最少要保證與內閣無關,老先生以為如何?”

“應當。”韓爌道:“學生贊同。”

內閣最大的優勢就是能隨時與皇帝聯絡,哪怕是終年不見大臣的嘉靖或是萬歷,雖然數年可能與大學士不謀一面,但皇帝控制內閣,再用內閣控制外朝,使政府運作良好的手段和辦法就是君臣之間的聯絡方式。

大學士以密疏送入大內,皇帝則以口諭或手詔來回應,對一些大事,經常就是用這樣的形式確定下來。

葉向高不敢有絲毫耽擱,如果皇帝懷疑這一場大風潮與內閣中的東林黨人有關,那麽內閣介於外朝和內廷聯絡人這樣超然的地位就迅速消失,內閣的權力說難聽點和司禮監的太監是一樣的,並沒有真正法理上的依據,權力就是純粹來自於皇帝的信任,普通的大學士進入內閣可以是會推也可以是聖意,人們視會推入閣為榮耀,然而真正能做出一番事業來的,毫無例外的都擁有皇帝的信任和與內廷良好的關系,信任,至關重要。

“真是該死……”韓爌在密揭上署名時忍不住恨恨的罵起來,王心一此前彈劾張瀚,並不算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最多是得罪一些宣大地方的官員,這一次居然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公然彈劾魏忠賢與張瀚勾結,參與到走私等著多事情之內,然後還有操練內操圖謀不軌,在內廷任用私人,在外朝培值勢力,與客氏勾結等事,這些都是老生常談,還易於挽回,最不可原諒的就是王心一居然彈劾魏忠賢毒死王安待陰私事情,另外就是迫害裕妃,殺害趙選侍等事……韓爌憤怒的叫喊道:“這些都是內廷之事,他一個外朝巡按如何能夠知道?就算是禦史能風聞奏事,可是這也太離譜了啊。”

葉向高冷冷的道:“就算是能風聞奏事,也是時機沒到啊。”

左光鬥等東林的善於攻敵的大將,都可以算是韓爌一脈,事實上歷史上的魏忠賢與東林黨的大戰就是韓爌的門徒挑起來的,在打起來之後,魏忠賢曾經找到韓爌試圖和解,結果被以為必勝的韓爌給拒絕了,葉向高心中明白的很,也深深不以韓爌的所行以為然,不過內閣之中也好,東林黨內也罷,彼此都是各派系的首領,也深明政治立場的不可改變,象眼下這樣略作諷刺,已經是十分罕有的事情了。

……

“奴婢該死,在外朝惹出這麽大的風波。”

乾清宮的東暖閣中,魏忠賢不停的叩首,頭在金磚地面上碰的砰砰直響。

天啟是昨晚就看到的奏疏,這麽大的事,沒有人敢隱瞞。

王體乾等人雖然是魏忠賢一黨,但宮中也並不是完全變成魏忠賢的勢力,就算是到天啟七年,一樣有首鼠兩端和魏忠賢並不一條心的太監,崇禎能順利掌握內廷,就是利用了反魏忠賢的勢力。

天啟嘆一口氣,起身扶著魏忠賢,說道:“大伴向來辛苦,也赤心為國,那些指責,朕多半是不信的。”

“多半不信”當然是說有一小半還是影響到了皇帝,魏忠賢全身一震,立刻悲泣道:“皇爺,奴婢無事不對皇爺言說,皇爺細細想想,一宗宗一條條哪一件奴婢不曾與皇爺稟報過,說的內廷之事,他一個外臣如何能夠知曉?宮中禁中之事,向來外臣不得與聞,以捕風捉影,汙蔑構陷之詞來詆毀奴婢,用心何苦狠毒,這是離間禁中,離間主奴啊。”

魏忠賢說著放聲大哭,眼淚鼻涕都一起流下來,然後連連碰頭,不一會兒功夫,連頭皮也碰破了,血開肉綻。

天啟在大明皇帝中是罕見的厚道人,他與普通皇帝一樣,也很多疑,也會懷疑臣子的忠誠,但對自己寥寥無已的幾個人還是給予了相當多的信任,甚至於對皇帝來說是有些危險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