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馭下

李遇春低頭想了一回,果然是這個道理。

當下展顏笑道:“你們主仆鬧這麽一出,倒是把我嚇壞了。”

張春正色道:“二老爹莫以為來或不來是一樣的,今天沒有你在,或是兩個政事大老爺沒有說情,又因為軍法官確實被挾持了,這才放我一馬,如若不然,今日定然要被重重責罰一番啊。”

李遇春嘿然一笑,他也不是笨人,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

張春是侍候張瀚多年的近侍仆役,真是非比一般的情誼,諸司中,軍令軍政各司都可以交給能力強的人,不論是朋友或是下屬,而內情,軍情,軍法諸司,則一定要交給最信的過的人來執掌。

楊秋是能力夠強,資歷夠老,但張瀚對他並不是完全信任,王勇當過近侍,脾氣疏闊豁達,張瀚很信任,但這要緊的三司,管制軍隊紀律,最要緊的軍法司,還是要交給最為信任的張春來統管才行。

和裕升上下和睦,彼此算是一心,但張瀚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馭下心術,而且明顯越來越純熟老練了。

這一次風波起,已經借著夜宴先把張春摘出來了,然後再借此事梳理軍法司的職權,打壓一下資歷太老門生故吏太多又跟不上形勢的王長福,恐怕還是要趁機調整一下軍中的格局,總體來說,這一次張瀚發作固然不是有意為之,但效果估計會是很好。

“二老爹不必多想。”張春仿佛看出些李遇春的心思,他笑了笑,說道:“大少爺做事,也會做一些自己平時不好做的事,但一定還是從大局出發,大局不好,對內耍這些心機手腕是沒有好處的……這一點也是大少爺常提醒我的,不要為了平衡派系故意選擇性的執法,我向來能做到這一點,也是這一次能平安過關的原因所在啊。”

王長福和王勇趕到府邸時,正好看到酒宴散了,孫敬亭等人紛紛騎馬或坐車離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時,王長福和王勇才報名請見。

隔了半刻鐘的功夫後,裏頭的人才通傳叫進去。

張瀚已經洗浴過了,眉宇間略有疲憊,但神色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王長福下拜請罪,張瀚轉頭不看他,說道:“長福何罪之有呢?”

“大人賜給蒸鵝,含義屬下也是明白。”王長福有些淒愴的道:“不過還請大人念在效力多年的份上,饒恕性命,從此放歸田裏,做一個農夫也罷了。”

王勇也是拜下,叩首道:“屬下見是賜鵝,就擅作主張,請王司官到這裏來請罪,王司官也沒有敢耽擱,急速前來。請大人重重責罰屬下,但還請饒過王司官。”

張瀚對王勇道:“原本也不是真的,你做的沒錯,下去罷。”

“是。”王勇想起王長福見到蒸鵝時那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心中不免想笑。王長福當即就要自殺,還是他勸住了,說是大人必定是沒有賜死之意,就算是真的,也該來謝罪之後再說,這才是把王長福給勸住了。

當然王勇也覺得王長福是故意做給自己看……不管張瀚是什麽意思,先謝罪才是真的,總得做出些樣子來。

王勇走後,張瀚叫王長福起來,又叫左右退下,只留他和王長福兩人密談。

王長福起身後,臉上猶有淚痕。張瀚注意到他鬢角已經斑白了。

張瀚道:“長福今年多大歲數了?”

“已經四十一了。”王長福道:“已經老了。”

“你這連老之將至也不算。”張瀚笑道:“四十一歲,若是常年辛苦勞作不得溫飽的農夫,確實是精力開始衰疲了,你每日肉食充足,又和將士一起訓練鍛煉身體,我看你身上筋骨強健,肌肉結實,只是有些白發,這就算老了?”

“是……”王長福腆顏道:“屬下還能替大人效二十年的力。”

“嗯……”張瀚點頭道:“你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王長福道:“這一次確實是屬下等做的不妥,大人想必要痛下重手整頓一番。屬下雖然不至死罪,不過怕是軍訓司也不能呆了,只求大人稍留體面,不叫我到過於難堪的位子上去。”

張瀚微微一笑,手底下的這些家夥倒是真的調教出來了,自己知道按法理該如何,又知道在度內該如何獲取寬恕和憐憫。

因見王長福臉上猶有淚痕,不禁想起六七年前,這人和梁興帶著數百部下去剿匪,自己也曾跟隨,王長福穿著舊軍袍,頭戴笠帽,一副邊鎮老軍的模樣,走在自己面前牽馬而行,講著邊軍中的典章故事,此人對邊軍十分熟悉,象是朵兒,李從業等優秀的人才也都是他招致來的,邊軍一脈現在實力比喇虎一脈要強些,公平的說,還是正經軍人出身的帶起兵來更加得心應手,立下軍功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多一些。

張瀚揮一揮手,說道:“你去官校當副校長吧,替我多培養一些合格的青年軍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