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打旗

“怎地?”史從斌道:“東林一脈在京城還懼誰來?”

史可法苦笑一聲,說道:“打暮春時楊公開始以二十四大罪的彈章彈劾魏閹開始,迄今已經有九十余人一起彈劾魏閹,聲勢極大,然而現在全無動靜,甚至皇上對上書人屢次斥責,現在坊間都有傳言,此次我們東林一脈怕是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會有如此嚴重?”史從斌面露憂色,說道:“了不起就是雙方平手,反正東林和閹黨也鬥了不止一年。我從河南來時都聽人說起這些事,說是近來又有撫寧侯朱國弼和大宗伯都已經分別上書為楊大洪鳴不平,請求皇上懲治魏閹或是將其召回內廷,不準其過問外事,從六部到察院的禦史,各給事中,數十余官員一起上書,國朝彈劾內監尚未有如此聲勢者,到這種地步,還怕魏閹能挺過這一關?”

史可法輕輕搖頭,自家叔父從外省至京,不了解局面如何,現在的情形已經到了東林黨出盡全力,連勛貴中同情東林黨的撫寧侯都拉出來了,禮部尚書翁正春是大宗伯,一般這樣位高權重的重臣不會介入明顯的黨爭,這一次也赤博上陣了,可惜毫無效果……

楊漣的原折早就被明旨斥還,近來楊漣和左光鬥,高攀龍,黃遵素等東林骨幹的府邸門前已經有了明顯是東廠番役的人來回轉悠,這些番役也毫無避忌之意,直言就是魏忠賢所派前來看守各官,以防這些上書的東林骨幹棄官南逃,到時候再抓就得多費不小的力氣。

局面很壞,但據史可法了解的東林上層還沒有放棄的打算,其實按史可法的想法,既然天子心態異常堅決,為了防止決裂,可以適當後退,就算楊漣等人受到貶官或是免職的處分,將來也總有起復的機會,如果再這樣拼下去,真是不知道會到何等地步了。

“這麽說。”史從斌道:“這幫人不再賣你面子了?”

以前史可法是左光鬥的入室弟子,在京城小有名氣,而東林黨在京城的勢力極大,崇文門稅關是不入流的佐雜官員負責,對東林一脈的人當然是極盡奉迎之事,結果眼下看看局面不妙,最少也是勝負未分,這些小官樹葉落下來也怕砸破頭,如何還敢與史可法套交情,只能公事公辦。

史可法苦笑道:“說是要公事公辦了。”

“唉,這起子齷蹉小人。”史從斌倒也不慌,叫長隨從包裹裏取出一面小旗,令道:“插到頭車上,我看他公事公辦個屁。”

這是一面紅底的小旗,正中是小篆寫的一個“和”字,史可法看的心中一動,說道:“這是和裕升的旗?”

“對嘍。”史從斌道:“我這車隊早兩年就自己買好的,所以一向沒有雇傭和裕升的車馬。其實我們河南商人,往臨清和京城多半是雇和裕升的車隊為多了。人家的馬車,運的多,路上又不會壞,不象咱們的車,走幾十裏就得大修一回,煩的要死。原本我有車,和他們打不著交道,後來他們的帳局弄的好,比自己帶銀子安全的多,漸漸打起交道,今年他們和沿途的大老倌們打通了關節,又幾次剿了打他們主意的強賊,現在沿途沒有人敢惹他們車隊,這個旗子就是花銀子買得的,錢很有限,按貨物的千分之五給付,也就是花錢扯個虎皮,一路上要方便不少。”

“原來如此。”史從斌是沒有進過學的,雖然也是書香世家出身,說話就要啰嗦很多,不過大體的意思史可法還是聽明白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擾你了。”史從斌急著出脫貨物,說道:“我晚上就住祥符會館,你晚上來尋我罷。”

“晚上侄兒會帶幾個好友,一起替三叔接風洗塵。”

“不必鬧這些事,你來喝杯茶便好,我一路北上也累的很了。”

“那侄兒晚上來拜見三叔。”

叔侄兩人就在城門處分開,史可法故意走慢了些,看到叔父的車隊進崇文門時果然並未繳納額外的費用,一小面紅旗,功效居然不比自己這個名臣弟子的舉人老爺的面子差上一些,旗幟之前,稅吏和兵丁們紛紛讓行,並且相當友善的打著招呼……

史可法搖了搖頭,心中感覺駭怪,但他也不願在此時多事,當即便是轉身離開。

史從斌洋洋得意的過了稅關,感覺這一次的銀子沒有白花,他這一趟貨值三萬兩,買這旗花了一百五十,當時感覺肉痛的很,現在看來,簡直是超值!

從崇文門入內城,再到前門大街就近的很了,只是一路上行人很多,商旅稠密,車隊行走時並不快捷,等到了前門大街上就越發擠了,車隊幾乎半天才能挪動一下。

這個時候的京城可不僅是政治中心,同樣也是軍事中心,是一座超大型的要塞,綿延數十裏的城墻使這座城池穩如泰山,不論是英宗年間的也先還是嘉靖年間的俺答,多次有外族強兵攻至北京城下,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全部弑羽而歸,安全感加上軍政中心使商業也十分發達,海量的常居人口和龐大的外來人口相加使京城的常住人口超過百萬,有這樣龐大的市場當然使工商業極為發達,本城發達的工商業促以半個北中國的商人都過來貿易,而豐富的產品又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前來,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