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血掌

禿頭說著豎起自己的兩手,一旁的孫敬亭等人都看的分明,兩雙大手上真是布滿了血泡和繭子。

“各人都擡手叫台灣的兄弟們看看!”

禿頭一揮手,成百上千的十二團的人都舉起了兩手。

這場面真的是無比震撼!

所有人都是兩手起泡,布滿老繭,甚至在剛剛把木頭搬運到港口的過程中,不少人的手磨破了,兩手都是鮮血淋漓。

禿頭兩眼居然有些發紅,這是個標準的廝殺漢子,身上殺氣彌漫,不把殺人當回事的主,但在此時,他紅著眼對甘輝道:“小子,回去記得和常政事他們說清楚,每根木頭都布滿了我們十二團將士的血汗,還有性命……為了這些木頭,我們前後犧牲了一百多人,包括軍情人員,戰兵,屯兵,有人死於東虜刀箭之下,有的人被冰河的河水淹死了,有人失足掉落懸崖,一百多條人命啊兄弟,你們要把這些木頭當真正的寶貝,銀子你們要給我們,但最要緊的還是要把木頭用在正經題目上,要造好戰艦,要把紅毛夷打敗,要多賺銀子,上對的起張大人,下也能對得起我們和這些辛苦砍木頭的兄弟們。”

甘輝神情激動,但他沒有說話,在他身邊也全部是從台灣行軍司過來的人員,其中不乏最近剛從日本和南洋一帶招募的海上弄潮兒,他們進入和記不久,對和記各地的人員還缺乏親和力和認同感,在此時此刻,這些人真正明白了什麽是一個整體,在他們留在台灣造船下海的時候,身後是幾千裏外北方的這群漢子們在拿生命和血汗在拼!

眼前這樣的情形,孫敬亭等人都是為之動容。

孫敬亭對身邊的隨員們道:“你們看,台灣一地,牽扯的可是咱們和記的全局。這一次文瀾叫我去台灣,我不能說我一點怨氣沒有,現在看來,我竟是真的太狹隘了,這等事,原本就該有軍司的高層來主持,我已經是來晚了。”

眾人無不點頭,和記現在還在上升期,勾心鬥角和惰政的事不能說沒有,但還是相當稀少的情況,總體來說大家都想著向上走,最終獲取更大的功名,遺澤後人。

大夥心氣都很旺,一些不值得的事情都不會去做,制度之下還有人心。

剛剛的情形,這些平時都在各司辦事的官員和吏員們也相當的感動,和記是不講文貴武賤的,幾個軍司的大佬都是軍人出身,軍司的官員要是願意也能放出去當軍官,每個軍司成員都要接受完整的軍事訓練,所以和記算是文武一體,眼前的情形,對每個人來說都可以感同身受。

孫敬亭又看了好一會,他的身份當然知道台灣那邊的造船計劃,從造五十噸左右的商船,再到一百六十噸和二百來噸的縱帆船,現在已經開造四百五十噸到六百噸的大船,技術上的難題相當的大,傑日涅夫他們在托木斯克試造的也只是一百多噸的帆船,造船不是說把船身擴大幾倍就能獲得大噸位的船只,其中的細節變化很多,一艘大型風帆戰艦,其帆索復雜程度是後人想象不到的,光是一面帆就需要幾萬個針腳,一條大船光是大小不等的鐵釘就要用十萬枚以上,傑日涅夫他們開造大船已經很久,但除了火炮已經就位之外,大船成型下水的時間還遙遙無期。

“這麽多人力,這麽多人的心血……”孫敬亭搖搖頭,想到台灣那邊的進度,不覺有些心生不滿。

在來此之前,他對這一切還沒有太深的概念,但此時孫敬亭恨不得台灣那邊立刻造出多艘大船將荷蘭人打敗,趕走,這樣才對的起眼前的一切。

而孫敬亭也明白,今日之後,自己必須以全新的眼光和心態來面對海上的這些事,所謂的檣櫓飛灰煙滅,自己想象中的赤壁之戰那樣的水戰,恐怕與海上之戰完全不同,現在的海戰,不僅是打的火炮而非弓箭,打的是整體的實力,比如眼前這情形便是明證,和記也要造堅船利炮,也要稱雄海上,眼前這一課就免不了要補上,如果搞蟻多咬死象,幾千艘小福船帶著幾萬將士也能打,但就失了張瀚的本意,張瀚要的不是近海防禦,而是未來能稱雄海上!

這種布局胸襟,孫敬亭思之悚然!

他只是奇怪,數年之前,張文瀾只是一個未見過海的生長在內陸的少東主,如何又能明白眼前這一切,孫敬亭自己在未親眼看到,未在海上隨波浮沉之時,是萬萬想象不到大海之上的情形究竟如何的。

“文瀾,真是天授之才。”一念及此,孫敬亭心懷激蕩,忍不住低聲輕語起來。

……

“你就是劉伯鏹?”

“生員便是。”

“嗯。”

眼前的頭頂方巾身著青衫的生員大約四十左右,身材瘦高,面黃肌瘦,說話時低頭作揖,神態相當恭謹,一點兒也沒有大明生員的張狂和驕矜,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逃難生員,近半年來由於遼東的大屠殺,大量的遼民逃亡,多半是往寬甸和鐵山皮島方向跑,也有一部份大膽的往三岔河這邊跑,過了河就是錦州和大淩河堡等明軍堡壘區防線,也就算是得救了,但由於這一路是後金的核心統治區,加上防範明軍,駐守的牛錄很多,想在這條路逃出生天是當真不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