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6章 說兵

眾說書人一愣,這才發覺細雨中還有外人坐在不遠處。

這人三十左右的年齡,長相英俊,身形高大,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皮膚白皙,兩眼炯炯有神,儀表相當的出眾。

風度來說,也是溫和內斂,臉上是溫和的笑容,盡管氣度過人,卻並沒有給人什麽壓迫感,不象一些勛貴子弟,長相雖佳,氣質卻很差,而且一直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

從頭巾和衣袍來看,當然是一個有功名的人,估計是一個提前進京讀書的外地舉人。

從口音來看並不是北方人,口音裏帶著明顯的南音。

也虧這些說書先生,真的是形形色色的人見的太多了,幾眼看過去,就把搭話的這外地客人分析的七七八八。

“尊駕是南上備孝的舉人老爺?”姓譚的先生肅容拱手,不敢怠慢。

京師裏七品官都不算稀奇,舉人更常見,不象外地鄉下,一個舉人在十裏八鄉說話就等於聖旨一般,到京師就也尋常。

上回舉人鬧事,也是聚集了一夥人才敢過來,要是單槍匹馬,誰會把一兩個舉人當回事?

京師腳下,自也是該有這種豪氣。

換了外地,一個說書先生哪夠資格和舉人攀話,在京城裏,似乎也不算什麽犯忌不分高低上下的事了。

“正是。”搭話的舉人含笑點頭,說道:“就是等下一科。”

“那老爺你來的可夠早的。”譚先生搖頭晃腦的道:“一般來說都是明年下半年陸續會有人趕過來。要麽就是留京不回,這樣更妥當。”

舉人笑道:“自是有些事情要早早來料理。”

“原來如此。”譚先生拱拱手,示意明白。

眾說書人都是久混江湖的,知道舉人老爺不願多說,當然也就不會多問,免得徒惹人嫌。

舉人卻興致勃勃的道:“適才聽諸位說話,頗長見識。不怕各位笑話,此前在下也完全不知和記之事,現在算是聽出了一些眉目。人家的保險,物流,商行,還有醫館,一套接一套,倒是不怎明白,他的強兵是哪來的。”

譚、楊諸說書先生不敢說,半晌後譚先生道:“好早晚了,我等還是回去吧。”

舉人笑道:“你們也不必怕,我是南人,非北人。定不是錦衣衛或東廠的打事番子。也不是京師勛門權貴,只是好奇閑談,你們這些走江湖的見多識廣,擺出這害怕的嘴臉,卻是無味的很了。”

“這倒也是。”楊先生說道:“只是禍從口出,我們也不能隨意多言。”

“說來聽聽看,只是閑聊。”舉人自袖中放下一錠銀子,總有十兩重,對各人道:“下雨天沒有生意,把各位留著談談,一會諸位把這銀子分了去。”

一兩銀子在京師能換八百個萬歷金背錢,也就是所謂的大錢。

自大明立國就有錢荒,一直是錢貴銀賤。

京師百業俱要用錢,所以錢荒比外地還嚴重些。還好近年來和記銅不停的進入京師市場,銀比價一直穩定在八百到八百五,並沒有太大浮動。

十兩銀兌得八千錢,在場的人均是有份,足夠他們賺十天半個月的,各人見了都是眉開眼笑,當下就是拿棍子打也是不會走了。

“依在下於大同所見。”一個相師兼說書的先生經驗最為豐富,走南闖北的江湖經驗甚足,當下捋須先道:“和記兵訓練甚嚴。在下於大同時正值嚴冬,每早辰時之前和記兵已經在一片昏黑中早起跑操。嗯,他們在校場上繞圈跑步叫跑操。每早均要跑十裏地。隔十天半月,就要大跑一次,曰野外拉練,最少得跑五六十裏,甚至百十裏。除了跑操,整個上午均是練身體,搬擡舉高,上上下下,冬天時只穿單衣而練,每人都是大汗淋漓,身上宛如在澡池子裏一樣,熱氣蒸騰。下午則練器械,刀槍棍棒劍戟之中只取刀牌和長槍兩樣來練,長槍練陣列,合步向前,槍矛如林,見之令人戰栗。而所練更多的乃是火銃,舉而齊發,若雷鳴奔馬。再練火炮,每日轟擊如地動山搖。在下於大同,每日所見千真萬確,絕無半點虛假。”

說到這裏,這個先生嘆息道:“我大明王師官兵亦有駐紮大同的九邊,十天半月亦未必能見操練一兩回。就算是操練,練些圓陣方陣,半晌把陣列擺齊,再射幾支弓箭,擺擺樣子,就算操練完事了。所以地方文武雖知和記之強但早就畏懼於心,若非有占青城俘林丹汗之事,恐怕還未必弄到舉朝皆知。”

“這倒不然,和記的大車隊進京城那回,已經算轟動一時。”

“這倒也是。”相師先生先應和一聲,接著還是道:“在下之意是如果不是和記橫掃草原,恐怕人們還以為只是普通的大商家。論隱藏功夫,也是一流。”

譚先生道:“那些舉人老爺說張東主雖無反跡也能算反,竟是操莽一流,我看未必沒有一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