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0章 張岱

“我亦是這般意思。”

“和記實無反跡,不能過於誅心啊。”

“於今閹宦當道,若還是方相在位,恐怕張瀚早就到京師了。”

“和記兵馬若為朝廷所用,東虜也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了。”

“就是,如今這局面,是可惜了。”

在場的名士官紳們七嘴八舌,幾乎是眨眼之間就把黃宗羲的提議給否決了。

黃宗羲狠咬嘴唇,幾乎要將嘴唇咬破,整張白皙瘦弱的臉龐也是漲的通紅一片,看來他異常的憤怒和失望。

張岱在不遠處一直沒有說話,安心喝酒吃菜,大快朵頤,一副不亦樂乎的樣子。看到黃宗羲的表情,張岱也只是微微一搖頭,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從哲嘆息一聲,對黃宗羲道:“太沖這番話,怕並非同一個人說起,也並非完全是自己的想法吧。”

黃宗羲定了定神,坦誠道:“是在蘇州時,與一些知交好友還有啟東先生閑談時所得。另外,京師的黃石齋先生也是一樣的看法。”

“可有人正式上書?”

“黃先生已經上奏了。”黃宗羲道:“請禁和記商行,禁碼頭港口,使其不能在於我大明境內獲利。”

“有這事?”方從哲吃了一驚,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朱國楨點頭道:“有這事,黃石齋確實上奏了,另外還有其幾個同年。朝官之中,也有好多上疏附奏,表示贊同的。”

“糊塗,當真糊塗。”方從哲不再理會黃宗羲,轉向朱國楨道:“公不會以為這辦法真的會奏效吧?”

“我江南浙江地方遠離京畿,我輩又不是朝局中人。然而看著眼下這局面,也不能完全的置之不理,唯有上公揭請誅張瀚,算是替朝廷挽回顏面……”

方從哲就知道眼前的事不簡單,朱國楨身後肯定還有相當一部份人與其一樣的看法。朝廷在這局面之下,不殺張瀚根本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而如果殺張瀚,則必失天下人之心。比起當年宋高宗殺嶽飛還要惡劣許多。南宋諸將,多半是在趙構繼位之前就已經身處高位,且多半是出身西軍精銳,趙構在南渡之後,多半依仗此輩。甚至宮中禁衛,趙構也並不是完全的掌握。只有嶽飛是趙構從微末小將一路提拔重用,如果不是嶽飛執意要北伐,破壞趙構求和的大局,同時還牽扯進了立太子之事,趙構也未必會殺嶽飛。

就算殺嶽飛殺的極其惡劣,最少趙構能掌握大局,對嶽飛的部下早就有防備,不怕殺了嶽飛之後會引起戰爭內亂。

而後人不太知道的就是殺嶽飛時,南宋的文臣,特別是身居高位的並沒有人替嶽飛說話。以宋人家傳的家法就是重文輕武,對武將一定要小心提防,哪怕殺錯了也不打緊。當年狄青戰功赫赫,在入樞密院後被文官集體認為不知進退,不識好歹,飽受排擠憂懼而死,經過唐代的藩鎮之禍和五代十國的戰亂,宋人對武夫的壓制是全方位的。

就象張瀚這事,天啟皇帝的處斷也說不上有多高明,比起趙構的厚臉皮和心黑仍然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最少朱國楨和其信息往來的人看來,天啟皇帝還是過於愛惜顏面,對張瀚這種已經無法控制的權臣還是過於軟弱,若不趁著此次機會殺掉張瀚,恐怕日後再難復制。

這不僅是相當多大臣的見解,也是很多憂心國事的致仕官紳的看法,士林之中,很多生員也是有相同的見解。

黃道周,劉宗周,這兩人是儒學重鎮,赫赫有名的“二周”,兩人對張瀚的看法也是出奇的一致。

不管張瀚立下多少功勞,純粹以暴力討平草原在劉宗周看來全無可喜之處。正如黃宗羲說的那樣,天下事在近君子而遠小人,純以暴力行事而致的成功毫無益處。

也不能說劉宗周和黃道周是完全的迂腐,賈誼的過秦論深入人心,暴秦以法家而成功,最終也以法家而失敗。

漢家早期用黃老,後期是以法儒並重來治國理政,最終免不了權臣或外戚篡位導致天下大亂的下場。

可以說純粹的儒生對張瀚這一類的強勢人物幾乎都不會有好感,因為能力越大,造成的禍亂可能就越大。

現在又不是天下騷然的亂世,張瀚的出現不是救世,而可能是亂世的源頭,這就叫儒生們對他更沒有什麽好感了。

劉宗周和黃道周等人,包括朱國楨甚至是方從哲在內,從這個角度出發,都不可能對張瀚抱有好感。

特別是商學傳出之後,很多敏感的儒學之士都感覺到這是全新的體系,對儒學應該是完全的顛覆,他們的警惕和敵視就相當明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在座中人拒絕也不出奇,現在也不是崇禎年間,留都公揭能上是因為復社全是青年士子,同仇敵愾,而且公揭打的是閹黨的余孽,等於是痛打落水狗,這等事只會替自己揚名而沒有任何的風險。現在上公揭請誅張瀚,未必能討好朝廷,反而可能會使朝廷左右為難,民間輿論也會使他們成為風口浪尖,在座的人怎麽可能會去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