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人頭

王汝槐繞室徘徊,他既不能如盧象升那樣斷然拒絕,也不能如馮嘉會那樣置身事外,他推托不得,又知道和記果然沒有想象的那麽好對付……推托不敢,暴起發難也是不敢,可是將這個盛氣出京,視大同官吏將領為廢物的清流禦史給愁壞了,這短短時間,怕是頭上的白發都要多出幾根出來。

及至起更前後,出門辦事的兩個內丁才回來求見。

“怎麽這麽久?”王汝槐皺眉道:“十二,十六,你們辦事越來越拖沓了。”

“老爺容稟。”內丁王十二一臉憂色,拱手道:“非是小的們辦事不力,實在是在此之前找不到王七,後來才知道他跑去守門千總那裏去了……”

“這該死的東西。”王汝槐一聽就知道了,王七必定是跑到守門千總那裏勒索,可能多找幾個武官一起敲竹杠,他的內丁,這些事可是都沒少做,王汝槐再清楚不過。只是巡按養內丁,錢糧有限,更沒有田畝賜給內丁,只能叫這些家夥四處敲詐,不管是官吏將領還是富戶,只要給好處就行,也算是替他王汝槐養兵,不料當此緊要關頭,王七還是不忘給自己找好處,也不怪王汝槐罵他該死。

“這混賬東西現在回來沒有?”

“沒有。”王十二咽口唾沫,說道:“眾將擺了席面請王七,眾人喝酒時王七開始大吹牛皮,說是朝廷對老爺甚是倚重。最近要有大事發生……有人問他是何大事,王七不語,但指指新平堡方向。”

“該死,該死。”王汝槐眼前發黑,要是王七在這裏,他怕不是要把桌上的鎮紙拿起來砸死那狗才……可惜人不在。

“接下來眾人湊銀子送給王七,後來席散了,王七自家說騎馬回府,各人都不以為有什麽,王七身高力壯,穿著綿甲和帶著腰刀,一般人哪敢去惹他……”

“結果人不見了!”另一個內丁攤手,說道:“我等找了半天,城中王七所有宿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著這人的下落。”

王汝槐心亂如麻,他感覺這事沒有那麽湊巧,可是就此斷定王七被和記的人給抓走了,似乎也是缺乏證據……

正不得要領間,外間傳來嘈雜叫聲,王汝槐心一跳,趕緊和兩個內丁一起往前院跑。

“老爺,是王七,是王七!”

幾個內丁叫喊著,更多的人抽刀站在門前,都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樣子。王汝槐走近一看才知道說話的人只把話說了半截,是王七不假,可是只有王七的腦袋……整個頭被斬了下來,脖脛處血肉模糊,兩眼還睜的老大,眼中似有無盡的恐懼和害怕……當然現在王七不需要害怕了,世間已經無有再叫他害怕的事情。

整顆頭顱就這麽血淋淋的呈現在王汝槐面前,早晨這個人還帶著最新的消息從京城趕到陽和,那時候王汝槐還躊躇滿志,先見總督,再見陽和道,然後派人飛馳趕路告知大同巡撫和總兵,再知會張家口鎮將周遇吉,還有宣府巡撫傅宗龍,各方約期一起動手,派幾千精銳抓捕張瀚,邊境上嚴加防範,新鑄成的紅夷大炮放在宣鎮各鎮的要緊關隘……

當時的王汝槐智珠在握,可謂信心十足。

結果到了晚間,一切都顛倒了過來,現在他不僅不敢擅自約定出兵,連出家門口一步都不敢了。

自己的心腹內丁就這麽被人殺掉了,砍了腦袋扔進院子裏來。

這含意太明顯了,如果王汝槐敢如他的內丁這樣胡說八道,亂說亂動,下場又能比這內丁強出多少?

眼前的這些內丁已經普遍的在退縮和害怕了……

“老爺。”王十二提著燈籠,眼前看的清楚,突然說道:“王七的嘴巴都被縫上了!”

王汝槐一看,果真如此,王七的嘴巴被人用針線縫的結實,線是用粗線,上下嘴唇都被縫的很緊,看起來相當的明顯……

“這是告誡我等不要胡說八道啊。”

“此後要小心說話了。”

眾內丁顧不得王汝槐還在場,互相間就已經告誡起來。

這一次的事情,對王汝槐內丁的打擊看來相當沉重,此前志驕志滿,在城中橫沖直撞的內丁們已經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幫人,如果強勢的話可以為暴徒,明軍中殺良冒功之輩多半就由此類人構成。而一旦已方失勢,拔腿先逃的也是這一類人。戚繼光練兵,最討厭這樣的人,所以寧願重選礦工為兵重新來練,也不要軍中的這一類的老油子。他們打散了練還有可救之處,如果聚集在一起,負能量爆棚,可謂無藥可醫。

王汝槐聽的氣悶,今天一天的事都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動起來,他這樣的清流官員,講究養生,養移體居移氣,一天奔波行走,原本就很疲憊,加上精神受創極重,壓力極大,這一回又是血淋淋的人頭在眼前,加上為內丁所氣,當下眼前一黑,竟是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