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廟堂三黨

裴旻來到這個夢想中的世界已有月余,但真正遇到的青史留名的人物卻只有兩人:一個是將門虎子,鎮守一方的邊帥薛訥,另一個便是裴旻所在學院的院長昔年宰相裴行本。對於他們兩人,裴旻沒有什麽多余額外的情緒。薛訥雖不及乃父薛仁貴那般神勇無敵,卻也無愧其父名號。裴行本更是位極人臣,當過執掌天下事的輔宰,關鍵是他們都算是無疾而終,屬於老死的,他們的人生可以說是沒有遺憾。

而此時此刻出現在裴旻面前的顏杲卿卻不一樣。

顏杲卿生於文儒世家,性情剛直,極有才幹,任魏州錄事參軍時,他綱舉目張,治理政事,他所幹出的政績,大唐各州無人可比,勘稱第一。如此人物,本是前途無量,進入京畿,位列宰輔,指日可待。但是因為安史之亂爆發,安祿山在範陽起兵反叛,顏杲卿當時正是常山太守,所轄之地正在安祿山的管制中。

顏杲卿心懷忠義,即便是身在賊群,依然為了心中大義起兵誅殺叛將,組織義軍,分兵牽制安祿山,阻斷安祿山歸路,以便緩解安祿山向西進攻的勢頭。

顏杲卿這是用命來為李唐爭取時間,他也確實做到了。安祿山當時正自行率領軍隊向西進犯,已經到了陜縣,意圖破潼關直進長安,聽說河北有變被逼回師,命史思明、蔡希德率軍北渡黃河,攻打常山。

顏杲卿四面皆敵,常山落陷,給史思明擒至洛陽。顏杲卿一個謙虛書生,對著安祿山卻是破口大罵,安祿山大怒之下讓人肢解了顏杲卿的四肢來吃,顏杲卿罵聲不絕,安祿山又割了顏杲卿的舌頭,他依舊含糊不清的罵,直至死亡。

文天祥《正氣歌》便有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如此人物,怎能不讓人敬佩。

裴旻想著顏杲卿的事跡,忙回禮問好。

袁履謙作為主人,邀請兩人入席就坐。

唐朝並沒有座椅只有榻,也就是木頭搭建的矮平台子,上面鋪著席子被褥,坐上去是要脫靴的。先前兩人赤腳來迎,也因事先將靴子脫了的緣故。

裴旻作為一個後世人對於這種習俗及不習慣,總是在腦海中腦補著萬一某人有著嚴重的腳氣那該怎麽辦,是脫呢,還是不脫呢?

其實他這完全是多慮了,唐朝的靴子大多都是以錦、麻、絲、綾等布帛織成,也有用蒲草類編成的靴子,這類鞋子最大的功效是透氣性能絕佳,得腳氣的幾率是微乎其微。

裴旻跪坐在榻上,袁履謙、顏杲卿又開始了他們原先的話題。

袁履謙本就是官宦之後,只因父母雙亡,家道才為之落魄,顏杲卿更是文儒之後,家族世代為官,兩人前者立志重振家業,另一個繼承祖業,皆有雄心壯志,說的正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在後世同歲人以說遊戲、電影甚至追星是時尚,而古代讀書人卻以評論朝政為時尚。尤其是太宗皇帝李世民最善納諫,廣開言路,頒令不以言論問罪之後更是如此。

顏杲卿特地來找袁履謙是想拉他一把,顏杲卿的父親是濠州刺史,家族關系網深厚,已經給舉薦為官,不久即將上任。袁履謙的父母與顏杲卿的父母為至交,兩人小的時候一起玩耍讀書。

顏杲卿知道袁履謙才華不俗,打算拉他擔任自己的副手,一來有可靠的臂膀,二也能盡一點綿薄之力。

袁履謙道:“若是原先昕哥的邀請,小弟不敢推辭。只是最近結識了裴兄,與之一比,自愧不如。我白虛長好幾歲,卻遠不及裴兄魄力。這憑借自己之能,闖出一番事業,才不負男兒志。”

裴旻搖頭道:“我不贊同袁兄的說法,機會只有有能力有準備的人才能把握。明明有能力有機會,卻舍近求遠,實在說不過去。比起參加科考,我覺得實務才是真正歷練人的開始。聖賢書傳授的是做人的道理,實務才是利於天下的真才實學。能夠早一些接觸實務,遠比參加科考更有效果。袁兄還是別跟我學了,我是要為我娘爭這一口氣,你若學我,就是自己跟自己慪氣了。”

袁履謙一怔錯愕。

顏杲卿聞言卻是“哈哈”大笑:“裴兄真是妙人,袁弟還猶豫什麽。你的學問我們都知道,何必自己跟自己慪氣的證明自己?”說到這裏,他卻是一嘆:“何況科舉也不是那麽好考的,現在長安的局勢,錯綜復雜,可謂暗流湧動。想要一舉高中,絕非易事,反而會陷入暗流漩渦之中。若無翻雲覆雨之能,很難掙脫出來。”

袁履謙奇道:“這話怎麽說?韋氏、武氏余孽不是已經根除,新皇又英明神武,應當是百廢待興才是。”

裴旻也洗耳恭聽,明天三月便是春闈科考,不出意外他必定會身處長安,對於長安的局勢自然極為關注。顏杲卿生於京兆萬年,自幼在長安長大,又是官宦子弟耳濡目染,對於長安的局勢定是非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