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好男兒

郭元振解釋道:“太平公主的在宮廷裏的話語權極強,即便是當今陛下也比不上。但她在軍事上有些疲軟,因故有染指軍事之心。”

薛訥眉頭緊鎖,心生反感,由不通曉兵事的人染指兵事,向來是兵家大忌。這不是針對太平公主,即便是李唐皇帝也是如此。有把握能打勝的戰,因為監軍的胡亂幹涉,導致慘敗的例子不勝其數,偏偏這輸了還不是監軍的過,得主帥親自來背。尤其是武則天時期,武則天對於外戰將領的限制到了極處,就如綁縛了手腳打仗一樣,不屑笑道:“有前車之鑒在,誰願意自縛手腳。”現在地位極高的鎮邊將軍大多都是武則天時期熬過來的老人,深知其害,擔心好不容易寬松下來的制度又變回原來,沒有幾個買太平公主的帳,對她的拉攏多是陽奉陰違。

郭元振自是懂得緣由,笑道:“正是如此,太平公主才決定提拔後起之秀。崔宣道出生博陵崔氏,李思敬出生隴西李氏,崔家的崔湜,李家的李欽都是太平公主的心腹,這兩人皆是太平公主看中的人選,只要他們獲得大功,將一步登天,青雲直上。也因如此,他們才不願意見老哥你憑借計謀獨得全功,要去拼一拼。卻不想給你砍了腦袋,你說太平公主能不生氣?即便你收復失地,一樣受到了貶罰。”

薛訥方才恍然,本該生氣但想到裴旻當日分析,卻微微笑道:“這樣也好,讓我脫了東北的泥潭。”

郭元振意外的瞧著薛訥,有點不認識他了。

薛訥將裴旻當日的分析細說,郭元振怔了半晌,一臉懊惱:“悔當初不聽老哥之言,沒能好好習武強健體魄。落得如今,諸病纏身。不然這西北的去處,小弟非要與老哥爭上一爭。”

薛訥心知郭元振真要與他爭,自己還真爭不過他,並非能力不及,而是西北本就是郭元振馳騁的疆場:自郭元振得到重用後,先計除吐蕃軍神,又修築和戎城設白亭軍將只有南北四百多裏的涼州,開拓了足足一千五百裏,最後更是升任安西大都護,負責西域軍政。只因身體不適,調命回京,執掌兵部。對於涼州隴右之地以及西域的情況,滿朝文武沒有人比郭元振更加熟悉。

薛訥帶著幾分嘚瑟的道:“你就放心在長安養病好了,西北的事情交由我來。我繼續征戰十年尚不是問題。”

郭元振有些氣苦,更多的還是羨慕,心中卻覺得奇怪:薛訥的本事他當然知道,論布陣練兵,統帥千軍乃至臨陣指揮、戰術運用甚至沖鋒陷陣,薛訥都勝他許多。當今大唐除卻沖鋒陷陣,其他幾項只怕也沒人比得過經由薛仁貴親自傳授方略的虎子。但人無完人,薛訥的戰略眼光有限,加上為人過於剛烈,鬼謀上略有不足,這兩方面恰好是他的強項。薛訥能將目光從東北轉向了西北,實在讓他意外,試問道:“老哥這是脾氣消了,看的也遠了?”

薛訥並不居功,擺了擺手道:“可不是我想出來的,當初我想著受罰大不了是功過相抵,好歹奪回了遼東遼西,不虧。卻不想直接給貶了白身,氣得沒少動怒。弄得我那幾個孫兒見到我就逃,最小的薛嵩更是一靠近就哭。河東呆著心煩,就來長安透透氣,見見老友小友。不想讓裴旻那小子給點醒了,發現此次受罰對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郭元振一臉震驚,他確實懷疑有人給自己這位老朋友出謀劃策,卻想不到會是年少的裴旻。

薛訥頗為得意地笑道:“想不到吧,不瞞你說,那小子有點神。不但擁有一身駭人聽聞的劍術,對於大勢也看的特別通透,每每有新奇之言,讓人耳目一新。他預料未來的戰局是圍繞隴右、涼州一線來定的。主要戰事就發生在那一帶……”

啪!

郭元振手中的小酒杯摔在了地上,酒灑了一桌。

薛訥莫名的瞧著郭元振。

郭元振忙抹去了桌上了酒漬,嘆道:“那小子是藥師公復生了,還是裴家先人聞喜公顯靈?”唐朝名將輩出,李靖、李績、侯君集、裴行儉、蘇定方、薛仁貴細算起來,能數到三四十開外,但郭元振最佩服的當屬李靖與裴行儉,因為這兩人有著超強的戰略目光,李靖決勝千裏,裴行儉運籌帷幄,正是他心中的楷模。

薛訥看著郭元振笑得更加開心,道:“如此說來,他想的與你一樣?”

郭元振頷首自嘲道:“我至萬歲通天元年出使吐蕃起,至景雲元年離任,返回長安,前後十五載與吐蕃、突騎施、突厥鬥智鬥勇,自信對西北局面無人比我更加了解。吐蕃並是不真心圖我隴右、涼州的尺寸之地,而是意圖勾結突厥截斷我大唐與西域的聯系。他所圖謀的是安西四鎮,是整個西域。但我大唐在西域經營有方,不敢說人心所向,卻也當得上人人信服。吐蕃想要入手,必先斷我大唐與西域聯系,令西域自亂,他們方才有可乘之機。是故隴右、涼州兩地必將成為四戰之地。老哥在西邊確實有用武之地。此子不具備我之了解,卻能看破這點,當年了不得。若是心有忠義,必將我大唐難得的將帥,若為他人所得,為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