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貌岸然

長安褒聖侯府!

“好文,好文呐!”孔德倫激動的不知如何形容,半晌才道:“如此文章,立意深遠,誠乃我儒家不可多得的佳作,繼荀子《勸學》之後,又導人向上的一片名篇。”

孔惠元嘆道:“此話不假,關於忠孝文章,歷來數不勝數。但導人向上,鼓勵天下人向學的文章,卻是不多。此文深得先祖精神三味……只是個中牽扯太深,也虧得是裴旻所著,換做他人,恐怕早已不容於士林。”

孔德倫一大把年歲,閱歷何其之廣,自然明白孔惠元指的是什麽,帶著幾分嘲諷的道:“先祖的聲譽,早晚要毀在這些所謂的大儒,士林名宿之上。先祖尚且能做到學無常師,年達六旬,依舊向隱士請教學問,現在有誰能做到?”

他指著文章中的一句道:“為兄最愛這一句話‘活到老,學到老!生命不停,學習不止’,這裴旻還不滿而立,卻看得比我們更加通透!我等枉活八十余載,還不及他,實在慚愧。”

孔惠元也羞愧的底下了頭,自小起他便知他們孔家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國之棟梁,學文化的心態也格外存粹,經史水準鮮有人比。

他繼承父業,成為國子監司業,負責大唐的國家教育之後,對於文化的求知之心,遠不及以往。

看到裴旻這篇文章,卻發現自己就是一俗人愚人,離祖先孔子,祖父孔穎達相差十萬八千裏。

相比孔子七十高齡依舊,工於學問,苦修《春秋》,孔穎達同一年歲,依舊與群儒執經宣義,為太宗皇帝譽為關西孔子。

自己成就遠不及先祖、祖父萬一,卻大有懈怠滿足之心,實在慚愧。

他頓了頓道:“如今士林中對於裴旻此人是一片贊譽,但很明顯,推崇之人,多是士林後起之秀,以及那些不甚得志非士族之人。但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皆沉默不言,觀望形勢。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唯有賀知章、張旭這類與裴旻交好的發聲支持。”

“理所當然!”孔德倫冷笑道:“如此陋習已經維持數百年,哪有那麽輕易改的。不過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突隙煙焚。如今門閥世家大不如前,儒學的承傳發揚,現在還真靠不上他們。寒門有崛起之勢,借此機會以收寒門之心?”

孔惠元頷首道:“愚弟亦是這個意思!”

兩個老家夥會心一笑。

這人皆有私心,即便是孔子這樣的人物都避免不了,何況他的後人?

孔家要想維持地位的超然,無需在朝堂上獲取什麽高位。

多一個人學儒,就意味著多一個孔家門徒,他們的地位就鞏固一分。

這種鼓勵天下人學習文化的事情,他們是當仁不讓。

……

李鴻相信不只他一人對裴旻這篇文章如諱莫如深,一定有他的同道中人。

只是因為裴旻的地位非同一般,沒有人願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他們並不擔心士林中無人向著他們,而是擔心受到官方的排擠。

習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

大儒也是人,得為自己的後世子孫考慮。

一旦得罪了裴旻,造成子孫無法在朝堂混跡,大有得不償失的味道。

但是如果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最後受傷的還是他們。

李鴻第一個找到的正是李邕。

李邕是此事的直接受害者,驚才絕艷的後起之秀李白,為李邕的弄得名聲狼藉。

此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他們也不覺得李邕的做法有任何問題。

李邕是什麽人?

大儒!

名傳京洛,有信陵君的美譽。

李白是什麽人?一個川蜀來的後生晚輩,走了狗屎運成了裴旻的徒弟,憑什麽置疑李邕?

只是誰也想不到裴旻護犢至此,而且一棍子撂倒一片人,將整個士林文壇攪和的腥風血雨。

如今眾人皆不好出頭,唯有李邕可以站出來。

李鴻一到李府,登時樂了,心底高呼一聲:“吾道不孤!”

李府的客廳已經七人,皆是士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彼此帶著幾分尷尬的打著招呼,來意不言而喻。

作為主人家的李邕卻躲在書房裏一直觀望時機。

客廳裏的那些人的來意,那就是和尚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都是希望他當這個出頭鳥。

李邕為人外表正直樂善好施,內心卻是陰騭下作。

他的官聲名聲極好,因為他好養士。

所謂養士在戰國時期非常常見,就是收養門客,戰國四公子信陵君、孟嘗君、平原君、春申君無不是食客三千人,養著大批的能人異士。

此風早已不盛行,但是李邕卻效仿古人,養著五百“門客”。

而今朝廷並不贊成這種養士之風,只是李邕很狡黠,利用律法的漏洞,打著擦邊球。

他不是養門客,而是供學子讀書學習,提供他們吃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