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老而彌堅

接下來的書信裏,庫狄氏圍繞長安的政局給裴旻做了詳細的介紹。

信中明確的寫道:“陛下英明神武不亞於太宗,但真與太宗相比,卻有天壤之別。”

“太宗並非完人,然他能克制自己。而今陛下卻做不到,對於自己人,他信任過度。對於外人,視如工具草芥。率性而行,不喜他人違背自己意願。而今宋璟、蘇颋二人,因武婕妤一事,已惹陛下盛怒。只是時機未到,未及處置。一旦張說於朝中站穩。宋、蘇二人必為陛下遷怒,從而清除出朝。”

“國公不凡且看,此次東去封禪。宋、蘇二人定不為同行,張說為亞獻者。待陛下回朝,不月余,宋、蘇二人定獲罪罰。”

裴旻看到這裏,有些漠然以對。

不得不說庫狄氏分析的太有道理了。

李隆基就是一個矛盾體,他有著明君的賢明,卻也有昏君對寵臣的放縱,對於功臣的排擠不信任。

他能夠提拔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姚崇、宋璟、張九齡這一票文武重臣,也會聽信李林甫、楊國忠、邊令誠等奸佞的話,自毀棟梁,造成了安史之亂,一邊倒的景象。

裴旻繼續看了下去。

“陛下是多情之人,又是無情之輩。對於他認可之人,盲目信任,視之若珍寶。對於不認可之徒,視只如草芥,棄之如敝履。國公能成為陛下認可之一,實是莫大幸事。”

為了表明自己此話的正確,庫狄氏還在信中舉了一個例子。

例子還是王毛仲。

王毛仲與典掌萬騎的葛福順結為兒女親家,勢力膠固,相互依仗,掌握皇宮大半兵權。

吏部侍郎齊澣勸說李隆基“順典禁兵,不宜與毛仲為婚。毛仲小人,寵過則成奸,不早為之所,恐成後患。”

此事王毛仲並未受到任何異樣,齊澣卻給李隆基問了罪,說他離間君臣關系。

吏部侍郎,吏部第二把手,就這麽讓李隆基趕出了朝堂。

裴旻繼續看下去。

“當前之勢,並未了結。只因封禪大典,更為重要,壓下了後宮之爭。一旦封禪結束,必然舊事重提。而且王皇後必敗無疑,作為一個女人,完全失去了丈夫的信任器重,又無子嗣護衛。陛下是不會對她容情,只待他清洗了宋璟、蘇颋,令其他宰相主政,即會行動。”

“是以當下大事,唯封禪、王皇後,武婕妤之爭,能夠威脅國公。”

“阻礙封禪,與國公並無任何利處。老身認為,他們因不至於此事上大費周章。”

“王皇後,武婕妤之爭是陛下心病。”

“此事也無任何公理公道可言,誰占王皇後這邊,即是陛下的敵人。恰恰令堂與王皇後關系匪淺,細細說來也算是老身之過。若無老身奔走舉薦,令堂未必能在誥命婦人中左右逢源。”

裴旻當然知道這跟庫狄氏無關,真正要分個因果,他才是主要關鍵。

“若老身所料不差,對方定在此事上做手腳。”

“王皇後給置疑的關鍵是‘符厭事件’,而今國公卻因廖家人與巫蠱有關聯。換做是老身,必將兩件事情混為一談。”

“國公且想一想,王皇後以符厭害陛下未成,國公又與巫蠱師往來密切。以此誣陷國公有謀害陛下之心,與皇後串通一氣,意圖弑君,把持朝政。”

“國公莫要覺得陛下對您盲目信任,便覺一切無畏。皇家人最是無情自私,而今太子年幼,您大權在握,兵馬離關中最是接近。一旦關中異樣,隴右軍可直入關中勤王,左右局面。面對種種虛構的事實,哪怕只有一星半點的懷疑,陛下都不會冒險。”

裴旻打了一個寒顫,一股寒意直入脊背。

很多事情,他再有一點察覺,總覺得梨老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如今看來,對方是為了對付他而埋下的殺手鐧。

細細一想,卻有覺得不對。

對方用廖家十虎的時候,他還不知長安的情形了。

思量半晌,裴旻心底明悟,念道:“定是如此了!”

對方用心歹毒,他們對於廖家十虎以及梨老兒子的身份了如指掌,將梨老引來,對付的不是自己,而是王皇後他們。

以符厭、巫蠱來佐證武婕妤的冤枉。

他們要幫著李隆基將武婕妤從冷宮裏救出來,從而邀寵,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以獲得更多的利益。

自己因為封禪突然就從涼州殺到了長安。

這一步他們顯然預料不到,他們已經從截取的書信中知道了自己與公孫姐妹的關系,知道他們欺負了自己的老婆小姨子,定會受到反擊。

面對這種情況,索性將自己一並拖下水,玩一波大的。

富貴險中求。

要是能夠一舉扳倒王皇後,扳倒他這個手握十五萬大軍的鎮邊大帥,他們青龍就可謂一戰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