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明官場亂鬥之二:張居正搏殺高拱(第3/12頁)

隨後,高拱遭遇了來自南、北兩京監察官員們排山倒海般的彈劾與抨擊,史稱:“言路論拱者無虛日。”這可能是高拱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最後,隆慶元年五月,大學士高拱以養病為由,辭職了。《明史》作者認為,高拱此次辭職是因為他倚仗皇帝舊臣身份,患得患失,在個人恩怨上反應過度所導致的。這種說法可能是有道理的。

此時的徐階,被弄得同樣灰頭土臉。他大約是感慨萬千,很難感受到多少勝利後的快感。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一生在大風大浪中出沒,哪裏想到竟然在自以為風平浪靜的港灣裏,險些翻了船。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名相聲望,經此一番折騰,恐怕是要大打折扣。而且,很有可能他已經覺出,自己在這位隆慶皇帝手下很難再有什麽作為了。就此,萌生退意,不久便榮歸故裏。

徐階之所以如此決意求去,可能和兩個因素有關:其一是隆慶皇帝不可救藥的好色,其二是他栽培起來的接班人張居正,讓他可以放心地離去。

大明帝國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所有大一統帝國中,出現具有特異性格的皇帝最多的一個朝代。隆慶皇帝可以算是一位。

這位當年顯得特別循規蹈矩的裕王,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麽壓抑或刺激,做了皇帝之後,變成了一只真正的色中餓鬼。以至於在時人的記錄中,關於這位皇帝的情色歷史,可以稱得上蔚為大觀。

在他當皇帝的六年中,可能是中國陶瓷業、書畫印刷業等制作春宮色情產品最為鼎盛的時期。沈德符在他著名的《萬歷野獲編》中,記載了這位皇帝對於具有高度寫實春宮畫面的杯盤碗盞的愛好。江南地區一度發生的“拉郎配”搶婚風潮,就發生在此君當政期間。他的宮闈故事也相當可觀。因此,煌煌官修正史《明史》,在談到徐階辭職時,才會使用特別委婉曖昧的語言方式,曰:“階所持諍,多宮禁事,行者十八九,中官多側目。會帝幸南海子,階諫,不從。方乞休,帝意亦漸移,許之。”表明徐階辭職,確實與皇帝的私生活有大關系。徐階可能是老了,見不得皇帝荒唐。

畢竟,在許多年裏,他為太子的問題,傾注了不少心血,承擔過可怕的風險,也寄托了莫大的希望與理想。如今,他可能會相當失望。他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位特別好色的皇帝卻也有一個特別可愛之處——他放心放手地讓那些聰明能幹的大臣們去做事情,極少濫施權術與威風。

可能是青少年時期壓抑過久過重的緣故,這位皇帝時常表現得羞怯而遲鈍,在朝堂上經常說不清話,甚至連程式化的對答有時都需要大學士們代替。這使人有理由懷疑皇帝的智力發育水平。

結果,徐階走後,反倒是隆慶皇帝的這個特點,成全了後來回到朝廷的高拱和張居正,使他先後任用的這三位主要宰輔大臣,都可以放手作為,成為了中國歷史上不同凡響的名臣。也使短短六年的隆慶一朝,在明代歷史上成為頗有建樹的一個時期,在史家們口中享有不錯的名聲。

張居正真正走上歷史前台,應該是在嘉靖與隆慶相交之際,也就是嘉靖四十五年年底與隆慶元年年初,即公元1567年之初。

徐階對張居正最為深謀遠慮的一個安排,就是在扳倒嚴嵩的第二年,即嘉靖四十二年,將他調到了裕王府邸,去充當裕王的老師。他再度與高拱成為同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相當友善。

當時,這個安排多少帶有一些風險。因為,嘉靖皇帝喜愛景王遠在裕王之上,是眾所周知的。而景王的封國偏偏又特別意味深長——他被封在了德安府,就是當年的湖廣安陸州,嘉靖皇帝的龍興之地。沒有人知道,這位皇帝會不會在一陣清風吹起一縷香煙直達天庭之際,一紙詔書把他召回來,立為太子。以嘉靖皇帝一生行事風格判斷,如果他想要這樣做的話,恐怕是沒有人、包括徐階能夠阻攔得了的。事實上,直到兩年後,景王病死,這個風險才算最後化解掉。

張居正在裕王府邸三年,“王甚賢之”,裕王特別欣賞看重他。此時,還有一個相當意味深長的細節,“邸中中官亦無不善居正者”,王府中的宦官們沒有不喜歡張居正的。這個情節極其耐人尋味,似乎預示了他今後一生的基調。

值此充滿變數的時刻,在擬定嘉靖皇帝遺詔前後,張居正和前兩年的高拱一樣,在徐階的栽培下,飛快地晉升。從侍講學士領院事,到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再到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成為內閣成員,最後,到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榮銜。從正五品,即相當於今日司局級的學士,晉級到從一品的副宰相,此人只用了僅僅一年左右的時間。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優美的三級跳了,根本就是在六七級之間身輕如燕地飛身而過。更其厲害的是,如此神速之晉升,並未引起朝野內外、官場上下明顯之惡感。其內外雙修之功力,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