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廣寧之戰驚天下(第2/8頁)

熊廷弼沒有想到,恰在此時,努爾哈赤已經派人攜帶友好結盟的“誓書”,前往蒙古部落締結同盟條約去了。此舉意義重大,一舉將聯明反後金的蒙古喀爾喀五部轉為聯後金反明,在一段時間內解除了來自西北方向側後翼蒙古部落的威脅。翻開歷史地圖集,我們就會發現,事實上,從拿下葉赫,到西撫蒙古,努爾哈赤已經形成了對於大明帝國遼東控制區域的戰略包圍態勢。他收斂兵勢,開始靜靜地等待時機。

此時,熊廷弼在遼沈一線苦心經營,構築起了相當堅強的防禦體系。他希望站穩腳跟,再圖進取。然而,北京城中發生的劇變,使他一年多的嘔心瀝血全部化為泡影。

大明萬歷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大明在位時間最久的萬歷皇帝朱翊鈞,終於度過了他那漫長的四十八年皇帝生涯,走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這位皇帝在最後一年裏,有兩件事情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一,他死死把住皇宮中堆積如山的金銀不放,在前兩年間已經加征過賦稅的基礎上,於本年三月,下令每畝地再次加征賦稅。

其二,此時,皇帝早已恢復了對全國文書報告不理不睬不批復的狀態。帝國文武百官再次猶如被爺娘拋棄的孩子,陷入孤苦伶仃之中。數十位文武大臣忍無可忍,在吏部尚書的帶領下,來到文華殿,跪在地上,堅決請求皇帝接見群臣,以便商討國是。皇帝以同樣堅決的態度命人告訴他們:天子身體不舒服,速速退下。其中一位大臣痛苦萬狀地致書皇上:等到努爾哈赤率領他的騎兵來敲門時,皇帝難道也準備以身體不舒服答之嗎?皇上很寬厚,沒有計較這廝的出言不遜。

隨後,四月一日,首席大學士——相當於今天的內閣總理大臣——方從哲請求皇帝召見,亦被拒絕。初九日,孤獨的方從哲大學士萬般無奈,來到皇宮思善門前放聲大哭,皇帝這才允許他晉見。據說,在談到遼東局勢時,皇帝閉上雙眼,只說了一句話:“遼東患在文武不和。”(《國榷》卷八十三,萬歷四十八年四月丙辰)

我們的皇帝所言,真的稱得上是切中時弊的至理名言。可惜,說完就沒有下文了。並且,這句話一語成讖,魔鬼般預示了熊廷弼的命運。

努爾哈赤按兵不動,等待著時局的變化。這一變化,很快就讓他等到了。

七月二十一日,萬歷皇帝龍馭賓天。八月初一日,皇太子朱常洛即皇帝位。這位朱常洛很不幸。當太子時,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是位不幸的太子;好不容易煎熬著當上皇帝後,內外交困、病體支離,是位不幸的皇帝。明朝後期的所謂“四大疑案”——妖書、梃擊、紅丸、移宮四案,全部與這位皇帝有關。他後來之所以在歷史上名氣很大,除了這四大疑案惹人關注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在皇帝的寶座上只坐了整整一個月,三十八歲時便患病死去,遂成為著名的“一月天子”。

到九月一日,四十天之內,大明帝國連續死了兩個皇帝,帝國政治秩序陷入混亂。終於,九月初六日,十六歲的皇長子朱由校登上了皇帝位,成為大明朝歷史上唯一不識字的文盲皇帝。據說,在他登基時,陜西巡撫欣喜地報告說:渾濁的黃河水已經連續五日變清。古人雲:聖人出,黃河清。於是,全國軍民共同慶賀,歡呼自己得到了一位“太平有道天子”。

熊廷弼的日子,並沒有因為黃河連續五日變清而好過起來,相反,卻日益艱難。兩年前的一段話,成了他今日的真實寫照:“將多而難調,兵弱而難用,餉久而難繼,賊狡而難制,地險而難攻,助寡而難恃。”(《明神宗實錄》卷五七七)這些,盡管都是實情,熊廷弼卻還能對付,令他切齒痛恨並痛苦的是來自朝中同事們的猛烈攻擊。

平心而論,熊廷弼和所有人一樣,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從史書記載中,我們可以知道,此公脾氣火暴,性情剛愎自用,盛氣淩人,見到看不慣的人和事立馬便破口大罵。顯然,這種人在官場上的人際關系恐怕不會太好。史書也談到“朝士多厭惡之”。但熊廷弼有大才幹,史稱“有蓋世才”,特別是對遼東局勢具有準確的洞察力與判斷力,且身體力行不畏勞苦,具有極強的執行力,為國事不惜赴湯蹈火。這種性情的人,若是生在李世民的時代,大約能夠成為淩煙閣上的千古名臣,可惜,他偏偏生在了窮途末路的大明晚期,於是,就成了敵對者眼中最好的靶子。

當時,大明帝國朝堂之上,黨爭激烈。叫得上名目的就有山東人為首的“齊黨”,浙江人為首的“浙黨”,湖北人為首的“楚黨”,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東林黨”。這些黨派,今日聯手,明天反目,黨同伐異,縱橫捭闔。不久後,更有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加入戰團,令大明晚期的帝國政治舞台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