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鏑聲

剛下過一場春雨,水滴從葉尖滴落,嗤的蒸發在半空,下方的巨大篝火熊熊燃燒,照著人的影子倒映在山壁、林木上兇戾、詭異的舞動,跳著薩滿舞蹈的祭祀帶著恐怖的面具,搖晃著掛在身上的神鈴,周圍一圈,圍繞篝火的是數十名露出精壯上身的鮮卑男人同樣在用野蠻、彪悍的舞蹈來取悅神靈。

晃動的火光中,貼著山壁那一方,坐在披著熊毯上的男人,赤著胸膛,渾厚結實的肌肉虬結鼓脹,皮膚黝黑,上面還有幾處野獸留下的傷痕,彰顯了這人曾力博熊虎的戰績,處於遼東北方山丘與平原交接的東部鮮卑部落,大人厥機,擁有數萬的子民,能上馬作戰的也有兩萬之多,與另外一位東部鮮卑大人彌加不同,他更傾向用刀與一切敵人說話,數年間,他與彌加消化了已死的素利部落後,也越發膨脹了。

看著那邊篝火周圍跳動的祭祀舞蹈,他操起放在平整的石台上的獵刀,加入了進去,粗壯有力的大腿繃緊了肌肉,隨著步伐跳動起來,呼嗬與舞動的陣陣刀光裏,肌肉充斥著爆炸般的力量。而山壁的另一側,離那張熊皮不遠,身材消瘦挺拔,略顯的有些斯文,戴著狐尾氈帽的男人正看著祭祀舞,與左手邊一人開口說話,那人也回了一句,鮮卑、烏桓同出一脈,兩者又同處遼東,語言交流上並沒有多少障礙。

“外面已經能見到漢人的騎兵了……這場祭祀過後,該是要與漢人真正較量一番。”

“漢人的騎兵很厲害,但我們可以在大山裏與他們周旋。”

“蹋頓單於說的對,可惜厥機想要堂堂正正擊敗漢人。”

“……那頭狼帶來了可怕的災禍,整整一萬騎兵,這還不算他身邊的那支更加可怕的弓騎,厥機真要在平原上去打,我烏桓幾位大人肯定不會參與。”

“蹋頓聽說過漢人有句‘唇亡齒寒’的道理?厥機敗亡,我東部鮮卑不在了,你烏桓還能獨存?別忘了,公孫度那個無恥之人,拿了我們不少東西,卻是面都不讓見,也存了殺我們的念頭,還有扶余國的尉仇台,幾年前就投了公孫止,得了不少漢人兵器裝備,在山裏,他們也熟悉的很。”

“……”蹋頓沒有言語傳出,隨後呯的一拳砸在石台上,卻是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公孫度這個惡心東西……”

空氣裏嗡的聲響,似有東西飛過來。

下一秒,刀光劃過倆人的視野,一柄獵刀呯的一聲,猛的紮進蹋頓、彌加中間的山壁上,石屑飛濺,刀柄帶著余勁還在微微的擺動,厥機從舞蹈中走出來,強健的身形走上石階,抓過台上的陶罐朝口中灌了一口酒,猙獰的笑起來,看著二人。

“這遼東是我們的,公孫止、公孫度不過外來人而已,早些年素利敗亡不過是被公孫止的部下偷襲罷了,這只能證明,他不過是怕與我們正面廝殺,漢人就是這般膽小,我們表現的強橫一點,他們也如當初在檀石槐大單於面前那般脆弱不堪,更何況那公孫止殺過皇親,只是一介馬賊,就算他是公孫瓚的兒子又如何?袁冀州也會幫我們的,兩位,這幾年受夠了窩囊氣,如今還不晚,一起聯合起來殺了公孫止的士兵,燒毀他的狼旗……”

彌加、蹋頓沉默的看著他。

“……一旦取了公孫止的人頭,打敗了他的軍隊,得到他的兵器、甲胄,再順勢收回遼西草原,拿回屬於我們鮮卑的一切,到時候北方依舊是我們說了算,剩下的扶余國、公孫度……想怎麽捏就怎麽捏,一刀宰了也可以。”

一只腳猛的踏上石台,厥機一手按著膝蓋俯身盯著蹋頓,另一手握拳哢哢直響,“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烏桓若是不來,到時候,打不過我直接投降,反過來殺你烏桓。”

“……你!”蹋頓氣的撇過頭去,誰說這人蠢的,這樣的威脅還真讓他無法拒絕。

火光映著人的臉,喧鬧聲音中,彌加頗為文雅的喝過酒水,目光從二人身上移開,望去林隙後的天空,星月繁密。

“沒腦子的家夥……或許騫曼是條不錯的退路。”

他想。

順著這邊延伸出去,龐大的部落有一半蔓延進郁郁蔥蔥的山林間,一簇簇的火光人影走動,偶爾,有戰馬的嘶鳴傳來,壯大的東部鮮卑早已做好迎戰的準備了。

……

時間轉眼已至四月中旬,平岡,春雨過去之後,接連數日的明媚陽光,整個半山腰上,工事已接近尾聲,彌漫溫熱的陽光中的是隱隱的汗味。

平岡輜重大營,呵斥、叫罵聲還在持續。

快入夏的時間段裏,陽光正媚的照下大地,山上的林蔭茂密,山坡上的樹木基本已被砍伐光了,粗壯的樹身做成了木梁,做成了堆積糧草的倉庫、宿區,或搭建起了哨塔,拒馬樁一排排錯落開亦如當初曹昂、潘鳳據守這裏般,安插在坡上,防止騎兵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