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北地陰雲

東方天雲泛起一絲魚肚白,視野尚有鉛青的顏色,城池外的原野上響起轟隆隆的馬蹄聲,由軍營那邊過來,人的腳步聲、嘶喊聲在放下的吊橋上響起,有人揮舞鉤杆沿著護城河奔跑,幾名並州騎兵過來時,城墻、河邊已經站滿了人。

過來的騎兵停下,跳下馬背大步朝那邊過去,有外面的士兵轉身朝來人拱手:“這位將軍可是溫侯麾下?”

“本將高順,人怎麽樣了?”高順剛剛開口問了一句,護城河那邊響起聲音,他不等對方答話徑直走了過去,人群見有將領過來,紛紛讓開一條道來,揮舞鉤杆的兩名士兵已經水中的屍體拖拽上來。

此時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屍體僵硬的做出伸手的動作,像是要去抓握什麽東西,也像在水中掙紮,臉色慘白,水漬往下一點點滲透地面朝周圍蔓延開來。

——正是司馬懿的屍體。

高順閉了閉眼,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旁邊有昨夜守城的士兵靠近,低聲說道:“司馬校尉昨夜喝的大醉,伏在馬背上都在搖晃,我與眾兄弟們見他模樣本想上前……結果走到橋中間,校尉就忽然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摔進護城河裏……天又黑,打著火把撈了許久都沒撈到,眼下天亮了才……”

那邊,沉默的將領擡了擡手打斷對方接下來的話,他對於溫侯呂布這位弟子並未有太多交集,偶爾遇見了也只是點頭拱手算是打過招呼,陡然間醉酒落馬淹死了,這讓人感到有些荒唐,高順上前翻動屍體仔細辨認過相貌、衣飾、佩戴的信物,順便也看了看對方身上有沒有致命傷口,而嘴唇、耳孔、鼻孔也沒有中毒流血的跡象,仍舊有些半信半疑。

“擡回軍營吧。”

高順直起身朝帶來的士兵揮了揮手,隨後翻上馬背一勒韁繩叮囑:“小心別弄壞了屍身。”等到部下將司馬懿的屍體包裹好橫上馬背,他一夾馬腹朝軍營回去,此時金輝的晨光在雲間傾瀉而下,從轅門進去,營地間已經熱鬧起來,士兵、戰馬來去,見到騎馬過來的高順行了行禮,隨後也看到了後面馬背上的那具屍體。

“司馬校尉昨日醉酒落馬,掉進了護城河,爾等休要亂嚷。”高順朝他們叮囑一番,轉身進了前面的大帳,著獸頭吞面甲的身形坐在長案後,看著手中竹簡,聽到掀簾的聲響,擡起目光:“如何……”

“人已去了。”

呂布盯著竹簡閉了閉眼睛,口中嗯了一聲,終究還是沉默下來,片刻後,聲音低沉:“把屍身燒了吧,路途還長,帶回上谷郡安葬墓園裏。”

“溫侯,仲達的死,順覺得有些蹊蹺。”高順站在中間上前半步,盯著對面沉默的呂布,“或許中間還有……”

“夠了。”

那邊,呂布目光陡然一凝,將竹簡卷起來握在掌心,“此乃意外,事情就這樣吧,他無父無母……就由我這個做師父的葬他。”

“溫侯……”高順還想說話。

威猛的身形站了起來,捏緊竹簡負在了身後,“此中事你不明白,就不要追究下去,何況,仲達當初投入公孫止門下,命就注定了。”他重重拍了拍高順的肩膀,“於公,仲達是上谷郡的將領,他的死與我們無關。於私,他是我弟子,公孫止終歸會來給我一個解釋,但外面不可胡傳。”

語氣低沉,他心情顯然也並不好。

高順緊抿雙唇,其實司馬懿死不死與他並沒有多大關系,主要還是為呂布考慮,現在對方既然這麽說了,他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必要,沉默了半晌:“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話語落下,大帳內跟著安靜下來。

天光接近晌午時分,城中一隊騎兵出了城門朝並州鐵騎軍營過來,呂布獨騎過去迎接,隨後與一身常服的公孫止在營外的原野上兵馬緩行。

“此事過來,溫侯差不多也料到了吧,仲達醉酒落河而死,終究要給你一個說法。”

灰塵在馬蹄間卷動升騰,看著旁邊並行的呂布,黑色大馬上,公孫止平靜地說道,無論如何,這位飛將是一個跨不過去的坎。

同樣著了一身衣袍,沒有持畫戟的飛將,目光直直望著前方,沒多久,他偏了偏頭與側面投來的視線接觸,緩緩開口:“當初回北方途中,某家差不多已經猜到,屠司馬家是你做的了,那時候,仲達已投到你門下,他的命就是他自己找的。”

“溫侯就不想為他報仇?”

“哈哈——”

呂布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頭,“我若是要報仇,剛剛見面就已殺了你。”話語沖出口的瞬間,附近林子裏的宿鳥仿佛感到無形的殺氣般,驚的飛上天空。

聽到這番話,隔著七八步遠的典韋哼了一聲,手中掂著一柄小戟,擺手示意李恪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