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剪刀的痛苦

敢死營仍然駐紮在帽兒山,離戰爭結束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野外的毛桃樹花開花謝,如今都掛上了一個個小不點的果子,但他們卻沒有任何變化,朝廷似乎遺忘了這支軍隊,對於西部邊軍全軍覆滅也遲遲沒有定論。一場戰爭的大敗,必然要追索原因,檢討過失,處分責任人,但現在卻詭異的安靜。

西秦的談判特使到了上京已經快一個月了,整天也就只與南楚的外事人員打嘴巴仗,西秦人仗著這一場大勝,自然底氣十足,獅子大開口而且不願降價,而南楚呢,雖然折損了西部邊軍,但他們的國力比西秦要強上許多,而且從各方面匯集起來的情報綜合分析,西秦人根本就不願意與南楚長久的僵持下去,他們打不起一場大仗了。有了這個底兒,南楚自然也不願意退縮,甚至向西秦人提出了一系列的賠償要求,雙方在上京整天吵吵,也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敢死營似乎又過上了與以前一般無二的生活,沒有人管他們,自由自在,不同的是,他們的老大此刻卻不在營中。不過老虎雖然不在山裏,余威卻猶在,敢死營依然按部就班。

花和尚照樣一得空便往青樓裏跑,不過這家夥似乎受了什麽刺激,居然不進城去找城裏的那些女人,仍然跑得是從井徑關來的那些青樓女子那裏。野狗被章小貓接進城去養傷,怎麽說城裏的條件也比外頭好多了,現在野狗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雖然使不得力,打不得架,但罵人的中氣到是愈來愈足了。

這兩人對現在的生活安之若素,唯一感到郁悶的便只有剪刀了。原本指望著這一場大戰,再撈到一個頭功,便能徹底的洗白自己,從此在朝廷的档案之上,自己的過往將被一筆抹去,自己將成為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像章小貓那樣,調出敢死營,去其它部隊幹上一個校尉,剪刀深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在敢死營錘煉多年而不死的,只要能調出去,哪一個不是獨擋一面?像狼牙,豹子,小貓。

可惜前兩位都死了,還是小貓命好,不但撿了一條命活了下來,如今還娶了妻子,女人還給他懷了兒子。

剪刀有些嫉妒,如果自己不是出了那档子事,現在的兒子都能替自己買酒了。

換了一身便服,剪刀進了城,找了一家酒館,默默的喝起了悶酒。還差一個頭功,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撈得到了。西部邊軍已經徹底被打垮,以現在邊境上的實力,別說進攻,便連防禦都成問題,只要西秦人願意,他們隨時可以入寇安陽郡,而以敢死營現在的實力,根本就不足以抗敵。

別說是戰功,到時候不追究這支僅存的邊軍失土之責就算是好的了。

原本以為朝廷一定會調集大軍來報仇雪恨,這樣敢死營即便再為前鋒,自己也總有盼頭,但現在這樣一死不活的吊著,卻最是煎熬人,以前離洗白自己還遠著的時候,自然也沒什麽盼頭,但現在,眼見著只有最後一步了,卻怎麽也跨不出去。

這讓剪刀感到痛苦。

剪刀在敢死營中只服兩個人,一個是老大秦風,一個便是大夫舒暢,秦風把他從一個只有一腔血勇的小城商販,在數年的時間裏培養成了一位殺伐果斷的帶兵將領,將他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舒暢,則數次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讓他在今天還能坐在這裏喝酒,坐在這裏想著洗白之後的生活。

剪刀並不認同敢死營中其它人,特別是像和尚這樣的家夥,即便是章小貓,他也看不起,花和尚這樣的家夥,哪怕是自己的戰友,哪怕在戰場之上,兩人曾肩並肩戰鬥過,但剪刀並不認為自己和他們是同一樣人。

自己是清白的,是復仇而犯罪,而花和尚和章小貓這樣的家夥,本身就是罪。

長籲短嘆,又是一杯悶酒下肚。

對面突然坐下來了一個人。剪刀頭也沒擡,低聲喝道:“滾!”他的心情現在很不好,從敢死營出來的家夥,個個身上都有著一身戾氣,一身煞氣,往那裏一坐,周圍的人,即便是再愚鈍的人,也能感受到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所以剪刀現在周圍幾乎都是空著的。

剪刀沉浸在自己的傷懷和回疑以及不甘之中,不想有人破壞自己現在的情緒。

“段暄段副尉,當真是好大的脾氣啊!”對面的人不但沒有走,反而哧的一聲笑了起來。

剪刀霍的擡起頭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有人叫自己的真名了,在敢死營,大家都叫著自己的綽號,哪怕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甚至厭惡這個綽號。數年下來,大家都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真實名姓,或者在看到敢死營的名冊的時候,大家甚至都不會將段暄這個名字與剪刀聯系起來。

“你是誰?”剪刀的眼神變得鋒利起來。對面坐著一個幹瘦的老頭,自己完全沒有映象,而且對方說話的口音,並不是安陽郡的口音,可以確定對方是外來者,一個外來者能準確地找到自己,叫出自己的名字,這就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