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險惡布置

垂頭落寞地走在寂靜無人的大街之上,孤雲殘月,在青石板上現出斑駁的光影,影影幢幢,宛如陰森地獄,每一步踏出,卻重重地落在自己的影子之上。整條大街,沒有燈光,沒有人聲,有的只是無邊的苦寂。安陽城自西秦國入寇以來實行的宵禁之策,到現在還沒有取消,一入夜,整個城市立時便陷入到了一片黑暗當中。

墻角處,傳來粗重的喘息之聲,剪刀停下腳步,擡眼望去,卻是一只肥碩的大狗坐在哪裏,正吐著舌頭,瞪著一雙發綠的眼珠子正幽幽地看著。

或許是感受到了剪刀身上那濃重的煞氣,大狗陡地立了起來,毛發倒豎,沖著剪刀露出鋒利的獠牙,猛烈的狂吠起來,似乎下一刻,就會向著他撲來。

看著對面的大狗,剪刀突然笑了起來,先是冷笑,然後笑聲漸大,到最後幾乎變成狂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流下了淚。他雙膝慢慢地彎了下去,跪在冰冷無人的街道之上,笑聲漸漸變成了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對面的大狗收起了獠牙,夾起了尾巴,轉身灰溜溜的逃進了巷道的深處。將自己藏身於黑暗之中,向著外面又吼了幾聲。

哭聲在寂靜的夜裏很響亮,傳出去很遠很遠,街道旁的宅院裏,傳來了孩子的啼哭之聲,但馬上便被人捂住,只余下更遠一些的地方,狗叫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

帽兒山敢死營。

和尚斜倚在高高飄揚的敢死營軍旗旗杆之上,看著一個身影由遠及近,漸漸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敢死營和以往一樣,沒有柵欄,沒有壕溝,沒有鹿角拒馬,一個個軍帳東一砣,西一簇看起來毫無章法的擺放在帽兒山上,但只有真正了解他們的人,才知道這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布置之中隱藏著的重重殺機。

和尚瘦了不少,頭皮上頭發也長出了寸許高,雙手抱著膀子,看著剪刀停在自己的面前。兩人冷冷的對視著,在敢死營中,他們兩個是最互相看不順眼的。剪刀因為家裏變故的原因,對於和尚這樣因為采花問柳被抓起來的家夥,簡直就是深惡痛絕,平時相對,絕無好顏色。和尚自然也不是願意吃虧兒的主兒,與剪刀一向是針尖對麥芒,隔三岔五不打上一架,兩人便身上都癢癢。

兩人互相瞪視片刻,和尚突然冷笑起來,“還以為你剪刀是個正經兒的主兒,敢情也按捺不住跑進城去找姑娘去了。”

“放屁!”剪刀的回答簡明扼要。

“還想瞞我?”和尚走到剪刀跟前,伸長鼻子在他身上一陣亂嗅,倒也不怕剪刀趁機一拳幹翻了他,“如果不是去找了姑娘,身上這女人香味是從哪裏來的?”

剪刀不由瞠目,先前進聞香樓的時候,的確是有兩個樓子裏的姑娘一左一右倚擁著他,恨不得掛在他的身上,但僅僅這樣,那香味就傳到自己身上來了?他疑惑地擡起袖子聞了聞,除了酒氣,汗氣,啥也沒有聞到。

看到剪刀的動作,和尚快活的嘎嘎大笑起來,“饒你奸似鬼,也要喝我和尚的洗腳水。露了餡了吧,我可不是野狗,鼻子靈通,不過一詐,你便露出了馬腳,哈哈哈,看你以後還有臉說我?”

和尚手舞足蹈,那樣子,比打贏了剪刀不要高興一般。

剪刀臉色微沉,卻沒有就這個問題與和尚多作糾纏,自己一向的為人處世,和尚一清二楚,這個問題深究起來,不免便要牽出許多是非出來。而那些事情,自己是絕不願意提及的。

“我去了小貓那裏!”他看著和尚道。

“哦,去那裏蹭飯吃麽?還別說,小貓的女人,一雙手看起來青蔥也似的,倒是一手好茶飯。”和尚點點頭。

“在哪裏,我碰到了程平之。”

“那個狗官去找小貓幹什麽?夜貓子進宅,準沒好事,不管他想幹什麽,咱們就是一本之策,不幹!”和尚冷笑。

不得不說,旁觀者永遠都是最明白的那個人,和尚沒有見到程平之,自然也沒有看到程平之那憂國憂民,一副沉重之極的表情,便也不會受到他的感惑而學失自我,他只是從自己的本心出發,從先前基於對程平之的一個最基本的評判,便作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但可惜,這只是他的選擇。而和尚,在三個副尉之中,是最沒有主見,也最隨大流的一個,所以在敢死營之中,他的大隊,永遠都附屬在秦風的旗下。

敢死營中,野狗居前,猛打猛沖,剪刀居中,伺機出擊覓得勝機,而和尚則一直是由秦風直接指揮。

“楊義因為楊一和的倒台,有不穩的跡象,程平之擔心楊義兵變,危害城內百姓,因此請我們移防城內,制衡郡兵,小貓答應了,野狗和我也答應了,你進不進城?”剪刀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淡,便如同以往一般無二,聽起來似乎是與和尚在商量,但其實只是在告訴和尚一個結果,他了解和尚,他在聽了這段話之後,一定會是發一頓牢騷之後然後順從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