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馬猴用力地揮動著刀,將碗口粗細的樹砍倒,然後拖到一邊的空地之上,整整齊齊的碼起來,溪邊的這片空地之上,木柴已經堆得快有一人高了。

舒大夫出發去找昭華公主要回秦風的遺體,留他在這裏,準備柴垛,如今天氣熱了起來,自然不可能千裏迢迢的將秦風囫圇拖回去,也只能捧著他的骨灰回到西境了。

馬猴咬牙切齒地揮動著刀子,似乎每砍倒一棵樹,便是砍倒了一個敵人。

馬猴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無比虛弱。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當年被母親帶著他嫁給那個滿臉橫肉的大廚的時候,哪怕隔三岔五便被打得鼻青臉腫,他也堅信自己有朝一日必能改變這一切,最終,在那個大廚又一次將拳頭伸向他和母親的時候,他抽出了藏在懷裏的短刀,一刀,二刀,鮮血飛濺,在大廚滿臉的不可思議之中,一刀接著一刀地將大廚捅成了篩子。後來到了敢死營,面對那些一個個不懷好意的家夥,倔強的他昂著小小的腦袋,與那些人兇狠的對視,猶如一只小狼一般絲毫不示弱,因為他認為自己有朝一日必定會比他們強。上了戰場,揮動比他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大刀,砍向對面咬牙切齒的敵人,即便會跌倒,會受傷,會在生死線上徘徊,他也沒有感到如此的無力。

原來在這個世界之上,是非只不過是有些人嘴裏的一句話而已,黑白也只不過是那些手裏所執筆墨變幻的色彩,是非顛倒,黑白難辯。

這個世界,原來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他對人生變得迷茫起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跟著秦風,秦風便是他人生的航標,指路燈,可現在這盞指路燈突然熄滅了,馬猴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走。

吭哧吭哧地又砍倒一棵樹,拖著往回走。舒暢告訴他,根本就無法復仇,如果說朝廷是一座大山,那他馬猴不過是這山上的一只小小的螞蟻,哪怕你窮盡一生心力,能搬動的也不過是這座大山之上的一塊小小的土坷垃。

舒暢的這個結論讓他感到絕望。

可是秦大哥就這樣白白的死了嗎?敢死營的數千兄弟就這樣含冤帶屈,到死都要背著一個叛敵投國的名聲麽?

不,不應當是這樣的。馬猴揮刀削去一段枝丫,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小螞蟻,這一輩子只能搬動一塊小小的土坷垃,可在落英山中,還有幾百名敢死營的兄弟,一人搬走一塊土坷垃,便會變成一塊大大的土塊。

可是如果有幾千人,幾萬人呢!馬猴看向上京的方向,眼裏露出了怨毒的光芒。

我們以你為榮,我們為你奮鬥,你卻棄我們如敝履,視我們如芻狗,那自今日起,我這一輩子必然便要以將你打倒在地再踩上兩腳為目標。

舒大夫讓他在這裏準備這一切,馬猴絲毫不懷疑舒大夫能將秦大哥的遺體帶回來。

將最後一根樹幹安放到了柴垛之上,馬猴盤膝坐在了柴垛之前,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山谷,僅有一條出路通向外面,秦大哥的遺體便將會從那唯一的道路之上過來。

山谷之內突然暗了下來,馬猴擡頭,不知什麽時候,一大片烏雲飛了過來,遮擋住了高掛於天上的月亮。

馬猴垂下了頭,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黑暗的。

馬猴安靜的坐著,安靜的等待著。當天邊露出第一絲曙光的時候,山谷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之聲,他立即一躍而起,提足發力向谷外狂奔而去。

谷口,一輛馬車正緩緩地向著山谷行來,坐在車轅之上的,正是舒暢,馬車之上,一具棺槨靜靜地安放於上。

馬猴陡地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那副巨大的棺木。

“你的秦大哥就在裏面,我把他帶回來了。”舒暢看著馬猴,“小馬猴,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心裏更舒服一些。”

馬猴慢慢地挪出一步,再挪出一步,終於走到了棺槨之前,沒有眼淚,沒有悲嚎,他張開雙手,緊緊地抱著棺木。

又是一個於哀莫大於心死的人,看著馬猴臉上悲痛欲絕但卻沒有一滴眼淚流下的模樣,舒暢只覺得心裏有些發冷,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離開法源寺的時候,昭華公主的模樣,與眼前的馬猴,倒似是一模一樣。

手扶著半開的棺槨,昭華公主看著棺內臉色蒼白的秦風。

“你以前跟我說過,西境是你的根,那些兄弟是你的命,今天,你的兄弟來接你了。舒暢說得對,愛你,就讓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把你留在這漆黑的上京,只會讓你感到憋悶,感到不舒服。”

“我無能為你報仇,自然也無顏與你朝夕相對。”昭華公主的手撫上自己滿頭的青絲,哧拉一聲響過,一縷青絲應聲而落,彎腰,將青絲放在秦風的胸前,轉頭,手上微微發力,棺蓋已是轟然合上。昭華公主頭也不回,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