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是醉還是醒

接風宴,眾人吃得頗為盡興。王厚出身小吏,現在又身居高位,不論是高人雅士的趣事,還是鄉土人物的俚言,從他嘴裏說出來,總是另有一番風味,時不時還來幾個風流卻不下流的葷段子,逼得眾人笑得前仰後合,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也在這一陣陣笑聲之中盡數化解。本來對王厚抱著極強戒心的這些世家代表人物,也漸漸的放開來了。一個個笑容可掬的舉著酒杯,向遠道而來的吏部尚書大人敬酒。

王厚雖老,酒量卻是甚豪,竟是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看得眾人咋舌不已。可王厚愈是如此,眾人便愈是興致高昂,酒過三巡,王厚酒量再好,最後也是醉態畢露。

舉起酒杯,王厚搖搖晃晃的走到大廳中間,高舉著酒杯,先是仰天長嘯,然後一口幹了杯中酒,啪的一聲,摔碎了酒杯,斜睨眾人,大聲叫道:“諸位,大明初建,但如旭日東升,國勢蒸蒸日上,但總有屑小之輩,圖謀不軌,妄圖挖我大明的墻角,當然,我說的不是諸位,不過今日在此,我王厚賦詩一首,既是警醒諸位,亦是與諸位共勉。”

王厚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眾人的頭上,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本來還在觥籌交錯的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面面相覷的看著站都有些站不穩的王厚。

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盡王臣。

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長為天恩眷。

人生富貴總由天,草民之窮由天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翻天覆地從今始,殺人何須惜手勞。

不忠之人曰可殺!不孝之人曰可殺!

不仁之人曰可殺!不義之人曰可殺!

不禮不智不信人,大明王曰殺殺殺!

殺氣騰騰的七殺詩如同一記記重錘擊在眾人的心上,大廳之中人人臉色大變,這裏的每一個人,心中何曾沒有鬼?而這個暗藏在他們內心深處的鬼,亦不過只分大小而已,直到此時,眾人才意識到,剛剛酒宴之上,與眾人歡笑宴飲,妙語如珠的和藹的白發老頭子,是朝廷派到正陽郡來身負特殊使命的大人物。

大堂正中,仍然搖搖晃晃的王厚渾然不知自己一首七殺詩,已經讓廳內眾人呆若木雞,兀自放聲大笑著,轉了幾個圈子,卻是兩腿一軟,往地上出溜而去。

一直默不作聲的呆在王厚所坐宴桌之後的一個中年人,身影微晃,在王厚快要倒地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兩手伸出,穩穩的托住了王厚。廖輝也幾步搶過去,定睛看時,吏部尚書大人面色暈紅,雙眼緊閉,嘴巴微開,竟然發出了鼾聲。

王厚居然就這樣醉倒了。

“廖大人,王吏部喝多了,能不能找個地方讓王吏部先休息一下?”中年人看著廖輝,道。

廖輝也被剛剛王厚的七殺詩給嚇著了,聲音有些抖:“下官已經為王大人準備了一座專門的庭院以供大人在正陽郡時使用,都已經收拾好了。離郡守府不遠。”

中年人搖搖頭:“廖大人,王吏部年紀大了,此刻又醉得深了,可不宜挪動,也不能吹風,還是先在郡府之中找個臨時的地方讓王吏部暫時休息一下,等王吏部醒了之後,再搬去您準備好的那個地方吧。您說呢?”

“也行,也行。”廖輝點了點頭,召手換來了人,低聲吩咐了幾句,來人與抱著王厚的中年人一齊向後走去,中年人走到後堂門口,又轉過頭來,道:“廖郡守,呆會兒還要煩請您為王吏部準備一點醒酒湯來。”

“一定,一定!”廖輝連連點頭。

王厚離去,大廳裏卻死一般的寂靜,半晌,李維的弟弟李偲才道:“廖大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我們起初恐怕都被這老兒騙了,所謂酒後吐真言,最後這首七殺詩,恐怕才是此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廖輝心亂如麻,看著李偲,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氏現在正在做的一些事情,沒好氣地道:“或者酒後吐真言,或者酒後胡言亂語,酒後之言,如何當得真,還是等他清醒之後,觀其言,察其行,再作打算吧!”

李偲冷笑:“小人一朝得志便倡狂,這王厚不過是撮爾小吏,只不過跟對了主子便一步登天,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人物了,還七殺詩,嘿嘿,這裏是正陽,不是越京,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說不定便會生出什麽意外翹了辮子。”

聽了這話,廖輝臉色大變:“李偲,休得胡言亂語,難道這也是李將軍的意思嗎?不要忘了,王厚的女兒王月瑤,是商業署的署長,手中掌控的商業資源,人脈遍及天下,只消稍稍使些手段,便能讓我們蒙受巨大的損失。京師有消息傳來,太醫署的署長舒暢,馬上就會成為王厚的女婿,舒暢是什麽人你也清楚,王厚,也是能隨便動得的,王厚真要在我們正陽郡出了什麽事,我們一個個都難逃族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