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青州坊市

青州郡城是一個又一個的坊構成的,每一個坊都有著不同的功能,分門別類,負責著不同的生產,他們構成了整個青州郡城的基礎。在城內,沒有人能遊離於這個體系之外,每個人都是這個體系之中一個小小的組成部分,在體系內發揮著自己的作用。所以在青州城內,你是看不到流民的,因為流民,全部會被逐出城外,要麽去城外的軍屯去種地,要麽就是任你自生自滅。

這是盧一定這幾年來統治青州的基礎。乍一看郡城之內,治安良好,百姓各安其業,各司其事,但這些卻都是建立在遠離郡城的那些累累白骨之上的成果。

圍繞著郡城的,是一個個大型的農莊,這些都是軍屯,負責在這裏耕種的也全都是從各地驅趕來的百姓。而沒有被納入這個體系的百姓,其生活之淒慘,就不能為人道了。

青州占地遼闊,但除了郡城以及周圍數十裏地之外,可以用百裏無為煙來形容,那些原本林立的村莊,如今早已被野草所占據,成為了飛鳥走獸的家園。

盧一定用整個州郡的荒廢,換來了郡城周邊數十公裏範圍內的畸形繁榮,用無數百姓的血淚,換來了他麾下軍隊的人強馬壯。但不管他怎麽做,終究是無法扭轉天下大勢,當百姓們有了第二種選擇的時候,結果便勿容置疑了。

青州在無聲無息之中便易主。

應波是一個鐵匠,住在烏衣巷中,烏衣巷這個坊市裏面住的,全都是跟冶鐵打鐵有關的人戶,他們負責的便是整個青州兵的武器盔甲的打制。作為鐵匠,他們在青州坊市的地位要稍高一些,待遇也要好一點,但這一段時間,應波已經餓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肚子了。

他家有五口人,他和他爹都是鐵匠,自己的媳婦也在武器作坊之中有一個將甲葉縫制在一起的工作,再就是兩個孩子,五口人,有三個人勞作,倒也能勉強混一個飽肚,但一個月前,老父親勞累過度,突然倒下了。在這些坊市之中,不勞動者不得食,老爹一倒下,少了一份收入,卻多了一張嘴。他與老婆兩個人的那點夥食,如何養得活一家五口人?

坊市之中,是不許私人開火的。這也是盧一定節省糧食,控制所有人丁的一種手段,到了飯點,應波兩口子在各自的開夥點上,領了自己的飯食帶回家去,兩人的飯食,五人分食,一段時間下來,應波已是瘦了一圈下來。

就算是這樣,還是家裏老爹媳婦盡量節省一點吃食給他的緣故,他是鐵匠,那可是一把力氣活,不吃飽,如何幹活?

但又怎麽可能吃得飽呢?從昨天開始,老爹就躺在床上死活不張嘴了,就算是兩口子跪在床榻前求著老頭吃一口,老頭兒也是閉目不應,他竟是要絕食求死了。

一大清早起來,應波腳步有些踉蹌的端著一個飯盆走向開夥點,今天就算是下跪,也得求著那裏管飯的長官,多施舍一點,老爹在這個坊市也是老人了,誰不知道他是一把打鐵的好手?

一大早起來,餓得發慌的他灌了一肚子的涼水,走起路來,幾乎能聽到肚子裏的水咣當作響。他們這個開夥點距離坊市不遠,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平日裏站在坊市口的那些兇神惡煞的士兵,竟然沒有了影子。

這些士兵是看守坊市的,不允許他們這些坊民走出這一片區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來不曾見這裏沒有人駐守,可現在,怎麽就一個人也看不見了呢?

有著同樣疑惑的不止是應波一人,整個坊市裏的人越來越多,與應波一樣,所有人都端著飯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坊市的入口。

事出反常即為妖,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了,要不然這些駐守坊市的士兵,怎麽會消失呢?

應波只是看了幾眼,便轉頭向著開夥點跑去,現在他需要的是度命的飯食,有不有士兵在坊市駐守,與他並沒有關系。搶在最前頭,說不定打飯的飯頭還能給自己多舀一點,要是排到了最後,飯桶裏都沒有了,想給自己弄一點也不可能了。

坊市內其它的坊民們也只是好奇地看了幾眼,便都不再理會,他們被拘在這裏面,已經習慣了,即便沒有士兵看守,也沒有那一個想著要走出這個坊市。

在坊市之中,至少還有一口飯吃,而從這裏走出去,只怕就要活生生的餓死了。

應波沖進了開夥點,內裏的情形卻讓他吃了一驚,裏面的布置已經與昨日大不相同了,一個軍官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前面攤著一個薄子,身後還站著四名扶刀而立的衛兵,這些人不是青州兵,他們的盔甲樣式都完全不一樣。

應波頓時傻在了哪裏。擡頭看了裏頭一眼,那一個個的飯桶和菜桶面前,站著的也不是熟悉的飯頭兒,卻是穿著同樣盔甲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