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9章 黃安的困境

一腳踩下去,腳脖子便完全陷進到了雪裏,不知什麽時候,靴筒裏已經滲進了雪水去,踩下去不但滑滑的不著力,更是冰冷刺骨。

回頭看看牽著的戰馬,同樣步履維艱,他惱火地吼叫了一聲,卻又旋即被寒風卷得無影無蹤。

“休息半個時辰!”看著身後同樣疲憊不堪的部屬,黃安無奈地下達了命令。

奇襲!奇襲個屁啊!黃安和他的士兵一樣,一屁股坐在雪地裏,第一件事就是脫下了自己的靴子,將裏面的水倒了出來,襪子濕透了,皺巴巴的不成模樣,一雙腳泡成了死魚般的顏色,手按上去,一按一個白色的窩窩。

他們是騎兵,大半時間還都是在馬上渡過的,只是雪越下越大,地上的雪越積越厚,只有當馬堅持不住的時候,他們才下馬步行,可饒是如此,也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了,可以想象得到,此時跟在自己身後第二波出發的步卒們將會遭遇的是什麽。

從懷裏掏出一塊饃饃,撕下一塊放在嘴裏慢慢地嚼著,這塊饃饃他放在懷裏揣了有一會兒了,用自己的體溫讓他變得溫軟了一些,否則現在只怕就像是石頭一樣難以啃動。

他吃得很慢,也吃得很仔細,生怕掉了哪怕一點點細微的饃屑。對於黃安的很多部屬而言,他們完全不理解他們的將軍的一些作為,他作戰勇敢,對士兵也極好,不像一般的將領動轍便喊打喊殺,但他有一個怪癖,那就是見不得任何有哪怕有一點點的浪費糧食的行為,哪怕在糧食十分充足的時候也是這樣,因為這個緣故被他拳打腳踢的士兵著實不少,因此在他的部隊之中,所有的士兵對於糧食都極其的節省。

也只有那些跟隨黃安很久的人,才知道原因是什麽,那是黃安履歷之上一塊洗不去的傷疤,同樣也是他們這些跟著黃安一起到橫斷山區的士兵的共同的恥辱。

他們曾經是一支失去了靈魂的士卒,而讓他們丟掉他們尊嚴的正是因為糧食。孤獨的山峰,燃燒的篝火,大火之上加了肉的粥的香氣漫山遍野的飄蕩。這一幅畫面,是很多人心中的禁忌。

黃安出身於勛貴之家,曾經是龍鑲軍的候補軍官,與明人的那一戰,如果他們表現出色,回去之後,就將正式補入龍鑲軍,但正是因為那一戰,他不但徹底失去了那個機會,同時還失去了名譽。

被當作垃圾派到了橫斷山區,然後又被當時的橫斷山區的主將當成敢死隊派在了最前沿,黃安破罐子破摔,作戰拼死向前,回來就醉生夢死,這種日子,直到拓拔燕當上了橫斷山主將之後,才終於被他生生地扭轉了過來。

拓拔燕沒有用一種另外的眼光看他,而是將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將領。光是這一個同等對待,就讓黃安感激涕零,與他同樣遭遇的,還有他的難兄難弟張柏。

可是拓拔將軍卻在大戰當前的時候,被調走了。換來了一個來自龍鑲軍的將領解寶,從第一次的軍議,解寶看黃安的眼神,就讓他的心如同現在的天氣一樣,重新又變得冰冷冰冷的了。

那是不屑,是蔑視,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看不起。

他的經歷,能瞞過橫斷山區的那些將士,但卻無法瞞得住來自龍鑲軍的解寶,要知道,當時的黃安張柏可是成為了龍鑲軍的反面教材的。

後來發生的一切,也都證實了黃安當時的感覺並不是無的放矢,他又重新被打回了原形,在解寶的眼中,他就是那個當初失去了驕傲,失去了自尊的敗軍之將。

如果說這些黃安都還能忍受,但解寶對先前拓拔燕帶著他們一齊制定的對昆淩郡的作戰方案完全給推翻了就讓他無法接受了。

奇襲!解寶強調的是奇襲,他要出其不意的出現在昆淩郡對周濟雲展開突如其來的偷襲,這在黃安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是當初拓拔燕的認知。從橫斷山區撤出來之後,要想抵達昆淩郡,他們需要穿過兩個郡,行程達數百裏遠,這麽長的運動距離,想要完全保密幾乎是不可能的,更重要的是,發動進攻的時間是冬天。寒冷的天氣將是他們天然的阻礙,那時的他們,還沒有預測到會下這麽大的雪,但拓拔燕已經肯定偷襲是不可取的。但凡消息走漏一點,周濟雲有所防備,那麽迎接偷襲的軍隊將會是一場災難。

但這些困難,似乎都不在解寶的考慮範圍之內,人定勝天,這便是他告誡黃安的話,只要有堅定的決心,什麽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而且他堅定地認為,周濟雲的主力必然會在潞州方向,而潞州集結的重兵,已經足以讓周濟雲自顧不暇了,那裏還料想得到他們這樣一支軍隊會橫跨數郡而來。

黃安的確是敗軍之將,但這幾年他卻一直是在戰場之上磨練,不管是膽氣還是見識,都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將領可比。將己軍的勝利寄托在敵人毫無防備的基礎之上,解寶的這個認知讓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