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飛將廟中風波起(下)(第2/2頁)

“李癩子,你好膽!”一聲震得殿頂天花承塵上灰土直落的暴喝,很難相信是出自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之口。韓阿李喝聲未落,手臂一揮,一條虛影呼嘯而出,帶著滔天的殺意直奔李癩子而去。

韓岡的外祖曾經在一場戰鬥中,用三支投槍穿透了七名黨項步跋子的身體,就此穩穩地坐上了都頭的位子,在涇原路軍中也是小有名氣。韓阿李投出的東西也仿佛投槍,快如流星,只是以些微的差距擦過李癩子的耳垂,猛然撞在朝內開的廟門上。轟然一聲暴起,震得眾人耳中嗡嗡直響。虛影砰的落於地面,卻是韓阿李從家中帶來的擀面杖。

韓阿李氣勢洶洶的殺奔出來,李癩子被一根擀面杖嚇得最後一點氣焰也消失無蹤,連忙幹咳了一聲:“韓菜園,阿李嫂,別道俺沒說。兩天後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入城做衙前罷,要是不應役,你的板子少不了,你家三哥的前程怕是也要泡湯!”

李癩子拋下句話,轉身就跑著走了,韓阿李直追出門外,大罵著追著李癩子跑遠,才恨恨而回。偏殿一片寂靜,參加宴席的眾人皆面面相覷,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韓千六垂著腦袋唉聲嘆氣,韓阿李冷著臉,緊緊攥著撿回來的擀面杖。韓雲娘泫然欲泣,楚楚可憐,李癩子讓韓家賣了自己的話,正好給她聽見,心中頓如落進了冰海裏,渾身都在發抖。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韓岡,幾乎要貼到他身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驅散心中的寒意。

韓家四人中,一人愁,一人怒,一人憂,只有韓岡若無其事,坐得四平八穩。握了握小丫頭變得冰冷的小手,安慰了一下,輕聲說道:“別擔心,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三哥哥解決得了。”

安撫了小丫頭,韓岡拿著酒杯站起來,燦爛的笑容中充滿自信,“怎麽了,宴席才開始啊……別讓李癩子這蠢物敗了大夥兒的興致!”

“……三哥兒……”劉槐樹茫然地看著韓岡,剛才沒能幫上韓家的忙,讓他很是愧疚,“可那李癩子的親家……”

“黃大瘤又如何?”韓岡哈哈大笑,笑聲中有著掩不住的殺機,“李癩子仗勢欺人,魚肉鄉裏,視國法於無物。日後自有王法處置他,到時諸位叔伯在旁做個見證也就夠了。”

韓岡說得狂妄,但滿是豪情壯志的氣魄讓眾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他們仰頭看著韓岡,就像第一次認識韓家的三哥兒。對了,他畢竟是個秀才,走到縣裏,縣尹都要和和氣氣跟他說話的。黃大瘤雖是陳舉的親信,但也不能跟一個讀書人比吧!

韓岡將酒杯舉起,灑脫自如的姿態使得席上各人不敢怠慢。來客紛紛舉杯,雖然不比開始時熱烈,但一場酬神還願的宴席終究還是順順利利地進行了下去。

韓阿李和雲娘從廚房中跑進跑出,端上來一盆盆熱菜,韓千六不住向賓客勸酒,至少在表面上已經看不出韓家將要面對的危局。

韓岡低著頭,在他面前,篩過的酒水清澈透亮,在杯中輕輕搖晃,散著寒氣的眼眸倒影扭曲不定,隱隱透著陰戾,一如韓岡的心。他輕聲低吟: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仰頭舉杯一飲而盡,擡起頭來的韓岡,他臉上綻出的笑容如同春風吹拂,眼底的兇戾斂藏無蹤,“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注1:此是史實。宋神宗和王安石之所以要改革役法,也是因為這差役太過殘民。

注2:北宋丁壯的年紀劃分以二十歲為底線,六十歲為上限。

注3:按照北宋前期役法,單丁戶,無丁戶,女戶,都是不需要服徭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