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專橫(上)(第2/2頁)

李癩子聽著黃大瘤假撇清,心中都覺得惡心,忙舉起酒杯笑道,“親家說得是!說得是!來……喝酒!喝酒!”

兩人舉杯痛飲,提前慶賀自己心願將成。觥籌交錯,喝到三更方休。一個癩子,一個瘤子,倒也是好搭配。

……

李癩子和黃大瘤正算計著韓家。而將軍廟中的宴席已經結束,韓家四人聚在正屋裏,也在商討著應對的策略。

“李癩子先說是縣中剛剛行文,上面有俺的名字,後又說看在三哥兒的病上,幫俺拖了兩個月,等到跟劉槐樹說的時候,又變成了縣中沒有定下要誰去應差役,哪個代俺去都可以。幾句話的工夫,連變了三種說道,根本就是睜眼扯瞎話!”

韓家的正廂中,韓千六氣哼哼地說著。李癩子方才在李將軍廟中,說謊也不待眨眼,明明白白的要奪他韓家的地,連臉皮都不要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李癩子在將軍廟裏胡扯的時候,你怎麽不一凳子砸死他!照老娘說,抄起刀子,去他家拼個你死我活!”韓阿李的脾氣比爆竹還火暴三分,點著就著的那種。粗重得跟支鐵簡也差不離的擀面杖還緊緊攥在手中,一邊說話一邊揮舞,只恨方才李癩子跑得太快,沒來得及給他一記狠的。

“胡說個什麽!那要吃官司的!”韓千六搖著頭,韓阿李婦道人家說個氣話沒什麽,他可不能跟著昏頭,“三哥兒的前程要緊。”

韓岡沉默著。在將軍廟裏,他笑語盈盈,充滿自信,從廟中回來,也是一派安穩,氣息寧定。將心中的熊熊怒火藏得無人看出,只有收在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如刀雙眉微不可察地顫著,似是要出鞘斬人。韓岡如今殺了李癩子全家的心都有了,李癩子打他家菜園的主意不提,如今又把手伸到雲娘身上,用得還是如此惡毒的手段,直欲逼著韓家家破人亡,這事他如何能忍?!

不過,這也是韓家沒有權勢的緣故,如果他是相州韓家的子嗣,誰人敢小覷他一眼?如果他現在已經名動關中,又豈是李癩子之輩所能欺辱?

“不會永遠如此的!”韓岡惡狠狠地想著。如今的情況下,不論用什麽辦法,總要為自己弄到一張官皮來護身。只恨李癩子逼得太急,卻也不是整理理論的時候了。

但即便沒有了慢慢做學問的時間,韓岡也照樣無所畏懼。這個時代畢竟是文人當家,秦州城裏官員百十,有多少文官在!自己有學問、有才能,外形又不算差,還有個名氣夠大的老師,豈是李癩子能動得了?韓岡本想著走穩一點,但有事臨頭,那就稍快兩步也無妨。總得讓人知道,惹到他韓岡,究竟會有個什麽結果!

韓岡突然開口,對韓阿李道:“娘娘,只捅上李癩子幾刀那樣太不解氣,還要把自家搭進去。照孩兒看,莫名其妙多了一份要衙前的文書,這一切的根源肯定就在城裏,李癩子也不過是借了黃大瘤和陳舉的虎皮罷了。不如先以應役的名義去城中走一遭,總有辦法可想,留在村裏只能是坐困愁城!”

若是這話讓韓千六說,韓阿李肯定要發火,但由最心疼的小兒子說來,她卻能聽得進去。猶豫了半天,方不情願地道:“難道真要讓李癩子得意不成?……也罷,你爹在城裏也認識幾個人!”

韓岡笑著搖頭:“爹爹年紀大了,還是讓孩兒去城裏走一遭罷!”

“那怎麽行!?”韓阿李和韓千六臉色大變,就這麽一個兒子了,再出點意外日後誰給他們送終?韓千六忙道:“三哥兒你病還沒好利索,又才十八歲,怎麽去得了?!”

韓岡仍然堅持己見,現在這種情況下,留在村裏毫無機會。只有走出去才能殺出一條路來,不論是整治李癩子以及他身後的黃大瘤和陳舉之輩,還是為自己博一個功名,都必須走出去。許多村人不敢離開鄉土,任憑縣裏的胥吏和本村的裏正欺辱。

這等賊子就是靠著隔絕上官和百姓,從而內外漁利。但韓岡不同,士人周遊天下,是從祖師爺那裏傳下來的傳統,他又來自後世,更是把離鄉背井視作等閑。出村進城,為自己討個說法,就像吃飯喝水一般簡單,根本不算什麽。

注1:中國古代,大約是元明之前,媳婦稱呼夫家父母不是公公婆婆,而舅、姑。所謂“待曉堂前拜舅姑”,便說的是洞房花燭後出外拜見公婆。

注2:宋代嫁妝田的另一種說法,以助出嫁女兒脂粉花用的名義,讓女兒帶一塊田地出嫁。

注3:宋代的新婦大略是媳婦的意思,與新婚與否無關。嫁人十幾年只要沒熬成婆婆,照樣是新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