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城門相送轍痕遠(上)(第2/3頁)

王厚見勸不住韓岡,求助地看著王舜臣和趙隆。兩人都搖搖頭,他們皆以韓岡馬首是瞻,且相信韓岡如此行事必有道理,不會有多余的意見。他們這一搖頭,只急得王厚直跺腳,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賢才,哪能就這麽放跑掉。

“玉昆你先慢點收拾著,愚兄找家嚴去。”說完,便風一般地跑著走了。

看著王厚消失在營門外的背影,韓岡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

城衙寅賓館中,早起的王韶穿了一身青布直裰,正在院中轉著圈子緩步徐行。次子一夜未歸,他也並不擔心,派給兒子的兩名護衛都有傳回消息,說是兒子跟韓秀才飲酒盡歡,秉燭夜談。

王韶心知,那位韓秀才既然能借勢而為,壓得都鈐轄向家的人賠禮道歉,要將自家自負聰明、但對人心險惡仍了解不深的兒子留住,並不會很難。費點口舌,將兒子騙得來要錢要官,也不是不可能。而正如王韶所預料,他還沒在院中轉上兩圈,王厚就突然跑了進來,直嚷嚷著要薦韓岡為經略司幕僚官。

王韶順著圍墻下踱著步子,頭也不回地問著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兒子:“薦韓秀才為經略司勾當公事?”

“正是!”王厚興奮地點頭說著,“玉昆實是有大才,天文地理,兵事水利,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尤其對西賊和青唐吐蕃的看法,與大人極其相似。玉昆是張子厚的弟子,大人又曾經為河湟之事與橫渠先生議論過,難怪他能將河湟之事說得通通透透。”

“是嗎?”王韶面現冷笑,腳步仍然不停。

他的《平戎策》受張載啟發的地方的確不少,但開拓河湟的策略並非張載或自己獨創,關西有識之士誰人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別說受張載教誨甚多的學生,就是向寶、張守約等武將,都是清楚河湟吐蕃對大宋的意義何在。

王厚看不見走在前面的父親臉上的神色,尤滔滔不絕地向王韶舉薦著韓岡:“玉昆為人有氣節,有才智,有勇略,昨日在裴峽中以三十余名民夫大破賊寇,斬首三十一,繳獲軍械近百。如此人才,如何不薦之為官?!以他的功勞,也足夠了……”

“等等……”王韶突然停步回頭,擡手打斷兒子的話,皺著眉:“你說裴峽中有賊寇?!”

王厚點頭:“正是!玉昆……”

王韶再一次打斷兒子的話頭,很著急的追問道:“是西賊還是蕃賊?人數呢?”

“聽命於西賊的蕃賊!人數百人以上!”

“斬首和器械都有?”

“孩兒親眼驗過了!玉昆這邊也有傷員。”王厚其實都沒有看過,但他對韓岡毫無半點懷疑之心,韓岡怎麽說,他就怎麽信。

“此事當立刻通報給李經略,伏羌城和夕陽鎮都得出兵!”王韶說著便要回屋寫信,讓人緊急送往秦州城。此事非同小可,能出動百名蕃兵,後面至少有一個部族,如果這只是前兆,那就更加危險。秦州通往渭水附近各寨的要道絕不容有失!

王厚在後面忙忙叫道:“爹爹,那玉昆的事?”

王韶回過頭來,問道:“還記得為父昨日說的話嗎?韓岡心機極深,二哥兒你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王厚立刻正色回應:“大人誤會了,玉昆是正人君子。孩兒想請他來寅賓館與大人一敘,他卻辭以公事。此舉豈是小人可為?若是一般人,不待孩兒提,自己就投過來了。”

“是嗎?”

聽王厚說了這麽多,王韶倒是真的打算收韓岡為門下,做自己的臂助了。大宋從來不缺吟詩作對的才子,但有才能,有膽略的人物,卻總是少得可憐。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把一貫心高氣傲的兒子給懾服了。更加令人驚訝的,是他還能不貪一時之利,而是表現出自己的氣節,等待更多的收獲。大約才二十出頭的韓秀才,絕不是個簡單人物,說不定真得有用。

“我會薦舉他的,但不是現在。必須壓他一壓,等他在我門下有了足夠的表現再薦舉不遲。”王韶笑了一笑,對上太聰明的人就不能順著他們的意,不然就會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現在說這些也太多了,等他從甘谷城回來再說。”

“韓玉昆現在可是在服衙前役啊!”王厚急叫道。

王韶不在意地說道,“少年人吃點苦是應該的,不會有壞處,二哥兒你就是太順了。”

“甘谷城如今如此危局,大人你還能眼看著他往死路上走?!”

“不用擔心,韓三秀才比你知進退。”

“大人!”王厚猛然提高了嗓門,沖著王韶怒吼起來。

護衛們見王機宜父子相爭,都避得遠遠的,不敢靠近。王韶皺眉看著一向孝順聽話的二兒子,王厚則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著。能讓兒子如此維護,王韶對韓岡的評價高了些許,但感觀卻又差了許多。挑撥著兒子跟老子爭吵,這樣的朋友,沒有哪個父親想在兒子身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