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太一宮深斜陽落(四)(第2/2頁)

“在這裏!”大嗓門指著韓岡留下的手跡,幾行字墨跡淋漓,顯然是剛寫出不久,他看過去,只看了兩眼便大驚叫起,“……這是誰人所寫?!!”

強抒仲也一把扯住蔡京的袖子,“元長,你看到是誰人寫的?!”

蔡京也被這首新詩驚住,正默默念著,便被扯住袖口,他很不耐煩地甩開,“強抒仲,別鬧!”

上官彥衡則高聲讀了出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讀完,他嘖嘖嘴,像是在贊嘆,卻又搖起頭,“不是詩,是曲子詞,只是這個格律的小令從來沒聽過啊……”

“這‘夕陽西下’是後添的。”蔡京指著韓岡後添的一句,從墻上詩文的排列結構上,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

“畫龍點睛不外如是。”強抒仲感嘆著,“四字一加。韻味悠長,就像是腌漬過的橄欖,越嚼越有味道。”

“神來之筆!神來之筆!”大嗓門對著“夕陽西下”這四個字贊不絕口,“這四字是天外飛來,無可挑剔!”

“這究竟是誰人之作!?”一眾士子大聲叫道。此詩沒有題名書款,但水平擺在這裏,在場的一眾士子,都是今科的貢生。蔡京蔡元長,大嗓門的趙挺之趙正夫,還有上官均上官彥衡,以及強浚明強抒仲和強淵明強隱季兩兄弟,皆是一時俊才,自負才高之輩。在如今東京城中的數千舉人中,多少有些名氣。對他人來說,進士一第難如登天,而在他們幾個看來,卻如探囊取物一般。但他們現在看了這墻上新添的不合格律的新曲小令,卻無不驚嘆,自愧不如。

“是不是就是方才元長看到的兩人?他們應該剛出去吧?”強淵明自己說著便沖出殿,左右看看,除了一個拿著掃帚的火工道人,並沒有第二人,才轉回過來問著蔡京道:“蔡元長!你不是看到了人嗎?究竟是什麽模樣?”

“也不一定是他們!”蔡京搖頭。他總覺得擦肩而過的兩人都不是能寫出這首小令的形象,一個太年輕,一個太猥瑣,皆是不像。他去找來了在殿外庭院掃地的火工道人,還有宮裏的廟祝,問道:“方才這偏殿有幾人出來過?”

火工道人和廟祝對視了一眼,便拱手回道:“回秀才的話,就只有兩個。”

蔡京愣了一下,難道猜錯了,他確認著:“是不是一個二十上下的高個子,還有一個五十左右、面白無須的老儒士?”

“對!對!就是他們!”火工道人忙點頭叫道,“今天午後,除了幾位秀才外,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

“兩個人?究竟哪個寫的?”趙挺之皺眉想著。他心中有些不痛快,如此絕品,放在王安石的兩首六言旁邊都不遑多讓,怎麽能不書款呢?若是自家寫出來的,肯定會夾在名帖裏到處遞人啊,憑著這一首,宰相府都是能進的。

“究竟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強浚明問出了口。

“還用問嗎?!”蔡京聲音大得驚人,“‘斷腸人在天涯!’剛成冠禮的後生晚輩寫得出來嗎?!”

眾人一起搖頭,這當然不可能!這首小令詞義淺顯,而蘊意頗深,不是久歷江湖,身心疲憊的垂垂老者,怎麽可能寫得出如此文字?!

“他們可說是哪裏人?”上官均問著火工道人。

火工道人搖頭表示不知,而廟祝道:“方才聽聲音像是關西那邊的。”

蔡京眯起眼推測著,他很喜歡這樣動腦筋的活動:“五十上下,又是陜西口音……不是特奏名,便是免解貢生。這樣的人不難找,每科加起來也就百來個。等考完一問便知。”

趙挺之、上官均、強氏兄弟和其他幾人聽後都是沉吟思忖了一下,很快便一齊點頭,“元長說得正有道理!到了開考後,定然能知曉。”

蔡京回頭又看了一眼墻上的詩句,笑道:“不過此等佳句,不需等到開考,怕是三五日內便能遍傳東京。到時候,王大參說不定也要找他呢。”